傅月庵 環保 閱讀 「書」活人生

阮愛惠 |2011.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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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月庵在文壇有多重身分:作家、編輯、書評書介者、書店經理人。他的本名叫林皎宏,一九六○年次,台北二重埔人。「傅月庵」其實就是who am I 的譯音,來自於網路初興時,擔任編輯的他為了節省稿費,只好「下海」寫文章,公務上用本名,寫長篇文章用「傅月庵」。

與網友討論互動叫「蠹魚頭」(do it),社群名稱叫「綠蠹魚」(read it),通通是同一模式取名的。想不到他後來以「傅月庵」行世,也許思索「who am I」原本就是他一生的課題。

現任茉莉二手書店執行總監,已經過了兩年多,還是有人會問他,為什麼會捨「出版社總編輯」不做,而去「賣舊書」?這種「倒行逆施」的事在他的人生中層出不窮,而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很簡單:「因為我一輩子做事都要好玩,但我的『好玩』的定義一定要跟書有關。」他說。

●捨棄唾手可得的學位
也許是宿世因緣。出生於父母念書不多、鎮日為生活奔波,無力督促孩子讀書的家庭,他天生卻特愛看書。考高中聯考時失利,卻在五專聯招考上第一志願:台北工專土木科。因為虛榮的心理,他捨「第四志願」而就「第一志願」。念了工專才知慘了,因為數學不好,第四年起碰到微積分就垮了,每次考試都只能靠作弊過關。

因為上課聽不懂,傅月庵每天在課堂上只看自己想看的書。那時,光華商場就在學校旁,二手書又很便宜,他每天一家一家逛,什麼書都看。五專念了六年,每天上學最重要的兩件事是:看書和打球。

專科最後一年時,他到阿姆坪打工,為一座吊橋作測量。當兵時,他從報紙上看到那座橋垮了,推斷是因為偷工減料。雖然他不是主事者,但他對這件事耿耿於懷,預料自己若投入工程這行一定會出事。還是改行吧!
念書是他的能事,退伍後插班考上台大歷史系。可能念書考試太容易了,他在台大和政大兩校間「流浪」了幾回合,最後回到台大念了歷史研究所,結果還是沒能從台大畢業。因為在論文寫到一半時,他發現原本很有趣的讀書之事,變得很可疑。「我對書上的黃山瞭若指掌,但真的知道黃山嗎?為了寫論文,念書不是在念『書』,只是為了找論點和證據來支持論文而已。」由此可推想,原本以為當學者可以實現「人家拿錢給你念書」的這件美事,應該是不可能的。就這樣,唾手可得的學位他也不要了。

其實那時傅月庵已經三十五歲,又正好失戀,還是如此率性地放掉「現實中具體有用」的東西,所幸媽媽對他很寬容,沒給他壓力。老師要介紹他去大報社他也不要,居然選擇到遠流出版社當小編輯,只因為「只要看書人家就給我薪水,這個太好了,這就是我要的!」

在遠流,他什麼類型的書都編過,如魚得水,也不回台大復學了,在遠流體系裡一做十三年,從小編升到總編輯。期間他一直保持著逛舊書店的習慣,一邊編新書,一邊找舊書,舊愛新歡兩不忘。

遠流走入網路時代時,傅月庵主持「遠流博識網」,一邊賣新書,一邊想著交流舊書。後來他在遠流博識網設了一塊舊書社群,大玩特玩他的最愛。為了賣舊書,必須在網路上寫些評介,找人來寫耗時費錢,於是他被迫常寫。結果愈寫愈順手,好評不斷,就這樣,寫了三本談舊書的書。「作家傅月庵」於焉誕生。

●五十歲到舊書店上班
然而,「總編輯林皎宏」的這個角色開始出現問題。「台灣的出版界在兩千年之後生態丕變,文人氣息減弱,朝企業化經營的方向走,『獲利』很重要,引進了各式各樣的經營方法。總編輯不只管編務,還要看很多報表。我是編書的,但這個位子卻不需要編書了。」他說。

當時也可以選擇到中國大陸去開拓新市場,但傅月庵放不下中風的父親,以及新婚的太太。只好繼續做下去,但愈做愈沒意思,業績壓力很大,他的身體開始出狀況。他想:「時候到了,再見!我要退了!」
 
研究所的老師眼看他「又來了!」擔心他沒工作又有家累,於是叫他一起去作國科會的研究案。在國中當老師的太太也很有魄力地說:「想換工作就換,不想做就回家,我養你應該還可以!」

這時,多年好友的「茉莉二手書店」老闆戴莉珍向他招手:「既然那麼愛舊書,那就來賣舊書吧!」他心想,十五歲開始逛舊書店,五十歲到舊書店上班,很不錯,決定啦!

在茉莉書店當「執行總監」的傅月庵,不用看報表,不扛業績,但要提供他的專長,作員工的教育訓練,教年輕人版本知識、如何訂收書價和賣價等等。同時經營網路書店的營運,以及書店的品牌形象。「茉莉」本有的開店理想和環保理念,透過傅月庵的好文筆和豐富的出版人經驗,得到更多的宣揚和開展。他給每家店不同的定位,以「敬天、愛人、惜物」對應「環保、公益、閱讀」,呼籲大家能珍惜舊書。  

五十歲以後的傅月庵,開始有「作義工」的工作心態。他說:「舊書買賣其實是資源再流通的一環,一本書若能多流傳給幾個人看,很可能可以少砍一棵樹。與其一邊呼籲不要砍樹、一邊印新書,不如看二手書,反正沒有看過書,就是新書。」每年年底他主持清倉拍賣大會,把賣得的款額加上零點三成再捐出去,去年共捐了一百三十萬元給心路基金會。八八水災時,「茉莉」聯合幾家舊書店作義賣,民眾響應熱烈。

●利用社群交流觀點
「蠹魚頭」終於又鑽回去舊書堆裡,人生夫復何求?現在的傅月庵把書店當作自己書庫,想看的書借回家看就好,家裡不用藏書了。日常他騎腳踏車到各家店看看、編電子報,大量讀書及寫作,使用網路和人頻繁互動,他的部落格和臉書,累積了數千「粉絲」,分享及回應著他書寫的日常雜感、讀書心得及文化觀點,好不熱鬧呢!

誰能想得到數十年前的舊書攤能轉化成今日環保和網路議題的熱門?而半生以來總是追尋著自己內在聲音的傅月庵,終於在知命之年,找到最安身立命的「書」活人生。

中年父親  用書和孩子「混」

雙魚座A型,因為「怕麻煩」而不想結婚、結了婚也不想生孩子的傳月庵,在網路上認識了小他十三歲的太太後,四十八歲的「高齡」當了父親,進入「有小孩」的人生。

從兒子生下來的第一天,他就決定要好好教養他,將自己以往和父親相處的經驗,不好的去掉,好的沿用。受日本教育的父親很嚴肅,但他決定當兒子的朋友,和兒子「混」。

家中是從結婚之後就沒有電視的。為了讓兒子晚上八點上床,傅月庵和太太每天八點睡覺,早上四點他就起床工作。有孩子以後,很多生活習慣都改變了,但是他甘之如飴。他花很多時間和孩子在一起,細細觀看他身體上的每個部位、他的思維模式、聽他講話的音質等等。

「試想,如果是在三十歲時就有了孩子,不會有這種閒情來和孩子相處。」他說。而今因為年紀大了,用「玩」小孩的心情帶孩子。「小孩子不必特意教他們什麼,只要全心陪伴他們就好了,他們會自然而然長出自己的樣子,但身邊一定要有大人守護。」

無欲乃積壽  有福方讀書
傅月庵開了兩個「樂多日誌」名為「天上大風」,一個專寫父親,一個專寫兒子小寶。結果很多人愛看,回響熱烈。父親在世時,傅月庵始終沒能跨越內心的鴻溝,和父親好好對話。直到父親去世多年,有了兒子後,他才在小寶身上看到自己,也在和小寶相處過程中,了解自己的爸爸。「為什麼爸爸以前常對我們說:走路要卡細膩(小心)耶?自己當了父親之後,就懂了。我也是不厭其煩地、每天講一樣的話叮嚀兒子,就算他只聽進一點點都好。在這樣和兒子親近的過程中,我了解血緣是如何地傳承下來的。」他說。

小寶才三歲多,每天傅月庵都借兩本繪本回家,陪他一起看。傳月庵寫兒子的事,每次用一本書以文字和兒子作一次對話。他寫著:「孩子,讀本書吧。因為我知道讀書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也深信讀書於人的生命大有好處,乃想將這『讀書』當成一個禮物送給你。……愛讀書的人未必有錢多金、未必功業彪炳、未必情場得意、未必家庭幸福人生美滿,然而每當橫逆來襲,挫折迎面之際,他們總比不讀書的人多了一份餘裕的迴旋空間和從容的應對姿態。這樣的人,中國人尊他『無欲乃積壽,有福方讀書』。」中年父親疼惜不捨的愛子心情,短短數語意味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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