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接近尾聲時,朗誦了倉央嘉措(達賴六世,一六八三年)的〈見與不見〉:「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裏,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捨不棄。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相愛,寂靜,歡喜。」這首詩的原名是〈蓮師的沉默〉,如果達賴喇嘛六世是蓮花生大士的轉世,那麼他的愛情故事,便頗有淵源了。
蓮師畢生傳法,幾乎就是用最親密的關係直搗黃龍,傳達眾生即我,我即眾生的核心價值觀,這過程,相當驚險而銳利地刺探了人性的底線,你,能讓出多少的我?《聖經》的詩篇裡,寫給上帝的信,幾乎也親密如戀人,而讓沒有信仰的人,笑罵神父是同志,修女是上帝的新娘。蘇菲教的詩歌,千篇一律地糾纏真神,如泣如訴地愛戀著唯一的精神支柱;印度教的多神寓言故事與希臘神話的眾神,也大半是愛來愛去的災難現場。
為何古老的信仰都在跟神談戀愛?神在哪裡?上帝說:「我就在你心裡!」佛陀說:「眾生皆有佛性!」也就是說,我們都在跟自己談戀愛?
《非誠勿擾》的原始概念雖源自於《徵婚啟事》,卻青出於藍地,更精闢地纏繞著男女關係的利益衝突,而嬉笑怒罵地拉扯出人人看得懂的婚姻價值。通常,好戲很難接二連三,卻沒想到續集寫得更精彩,腳本好,場景也更開闊奢華有氣魄,頗有槓上好萊塢的架勢,是難得雅俗共賞的好電影。
葛優簡直是電影圈的神人,似乎每部戲就像是為他打造的,渾然天成,眼眉之間的流轉與有腔有調的口白,順溜得彷彿恰恰出自此人肺腑,而非照本宣科,讓人幾乎要懷疑腳本是他自己臨場編造的。
「徵婚」雖為起始媒介,卻仿如魔咒似地緊緊掐住了男女主角的相處關係,每每進入佳境後,便陷入門不當戶不對的思考,彼此再順眼,重重考驗再感人,仍無法跨越「真情真意真愛情」這莫名其妙的詛咒。婚姻這場辯論,可以無限延續下去,可能很快便生出第三集,繼續大開眼界觀賞婚姻關係的陸式幽默。
再這樣論述下去,豈不是要讓人變成神?於是,導演也忍不住搬出那介於神人之間的倉央嘉措,看看他在人世的二十四年間,寫下厚厚一疊纏綿悱惻的情詩裡,能否找出一點蹊翹?
電影中的葛優,雖常老大不正經,卻做到了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辦到的情義相挺,完全不求回報,除了我們相信的神或佛菩薩以外,有哪個人辦得到?
有的,只有愛情,可以讓人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