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樹,祕密走漏童年風暴 ;它一點點、一點點地踩進我的夢裡,開始了我記憶匣子底,一些有聲的、無聲的環抱訊息。懷念的腳印踏響那年田埂草叢的蛙鳴,青赭色蚱蜢一隻隻往花生田、番薯園內作英雄式縱躍。
然而少年的我卻不懂得,暮暉向晚、霞光攏近時,那層層接近離開的晦澀,和大地的連結恆似殷實、簡樸。隔膜也侵略不了的原始風尚,我們安靜地生活、安靜耕作、安靜讀書,不見迷惘,總是快樂居多。
像天空的雲彩,我們默默演化著。但我全然無法猜測前面的風景,放棄了掌握,以致未諳痛苦即將因失去來襲!橋下的流水聲、蜿蜒山道、路旁的墳墓及重重疊疊伸展的枝椏藤蔓、巨石陰影、唱著歌兒的烏鴉與黃雀、沿途成籬的扶桑、誰家的狗吠……
沒有人告訴我,或許正有濃濃的哀傷祕密行進著;我腦海兀自游移模糊的畫面,想像「有一日,連夢裡也會丟失這一段羊腸小徑吧?」童年浮光漸遠。父親、母親、阿媽、二伯、三舅、姊姊、弟弟……各自呈馬蹄形散置,在凋零迷夢裡和我怔忡對望。
那時我該怎辦?最熟悉的公車即將駛離記憶;我追著日落的方向跑,朝最愛我的那一段璀璨扉頁告別。而生命是否仍要持續著無解?我最終要以何種方式隱逸 ?斯時,你們又將幻化成何種樣貌示我?
一直以來就忙著彼此排練,無常歲月的橫逆迭變,或者錯身;卻彷彿有某種篤定,知道祂會留一道線索,讓我釋疑。
所有祕密都會等在那裡,月光、小河、星辰、美麗的花朵、土黃色村屋、小胖、山芭樂,還有我和金鳳最愛最愛的雞母珠……曾共歷百千劫難的有形無形、有毒無毒的活物,通通會在那裡,等著與我因緣聚滅。
一切終將回到自然,回歸來時的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