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轉動腰、慢慢轉動頭、慢慢轉動頸……。慢慢的。

「手掌慢慢往上伸……。」緩緩的練功，每個人都像一棵舒展的樹，張開葉子、枝幹，舒展手，舒展腿，舒展心。

不急，全身放鬆，仰望天空。這是緩慢的功法，學的是靜，練的是慢，讓自己置身在時間的搖籃裡。

心像樹的葉子一樣，輕輕打開，讓陽光、空氣流動，讓時間來讀心。緩慢移動著。晨起練功，學習著緩緩的轉身。

騷動的靈魂回到寧靜，回到自己。　

風吹捲著風，風吹捲著晨光。陽光包裹著風，風包裹著我們。

清晨時分，在公園在廣場在學校操場……，許多人練著各種功法，運轉著身體，緩慢的呼吸。

剛開始加入的，有點急，瞄眼看，急著等待下一個口令。剛開始練習的，自己聽得見骨骼扭轉的聲音，好像久未轉動的門栓。

可是，慢慢練，懂得緩緩的，讓陽光讓風流動過身體。漸漸的，不需要口令，心裡有一個律動，身體在光影之間，自然擺動。

時間原來是緩慢的流動。

我們回到時間的懷抱裡。

兩臂張開，伸直，再伸直。時空如此寬廣、開闊，伸長雙手，向時間深處探索，空氣在呼吸間，化成一朵朵看不見的時光花。

「祕訣在於每日保持半小時運轉身體，回到自然。」遠方的朋友來訪，她終日忙碌，但精神極好。她帶了古書上記載的功法，教我們練功，晨起，如大雁、如魚、如鶴，伸展身體，化身為空中飛的，海裡游的，回到自然裡，回到森林，回到自在。

「重點是恆心，太陽日日升起，練功，得日日練。讓自己如星球運轉，與時間對望，安靜自己，回到宇宙。」

二十多年來從事夜間工作，晚睡晚起，忙得追著時間跑，往前追。「停下來，與時間同行。每一天有個時間，讓自己站成一棵樹。」朋友說：「日日練，時間緩緩轉換，慢慢的，土地在腳下，我們會漸漸融入大自然裡。」

早晨的風景，份外美麗。那麼多人靜靜練功，站在陽光下，呼吸著清晨的空氣，舒展身體，有如一棵棵樹。

以前讀過一段句子，感動不已。作家詹德勒（J. Ruth Gendler）寫道：「我們體驗不到美的原因之一，是我們移動得太快，以致於無法敞開胸襟、盡情感受周遭的事物。美需要時間展現，當我們不斷超前自己時，便錯失了許多美的體驗。」

原來，旅人不是急著趕路，旅途的食糧是相互的關心，靈魂的地址是愛。我們錯失方位，找不到原來的自己，是不是因為失落了真正的時間，失落了記憶，誤入著急的軌道，忘卻了初初的桃花源？

慢慢轉動腰、慢慢轉動頭、慢慢轉動頸……。來自不同地方，我們在晨光中相逢，練功健身。

時間彷彿靜止不動，靜靜的，我們站成一棵樹。

（本專欄每周二刊出）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