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不起 故園情

滿觀 |2005.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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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走一回,

山高水又長。

車輪滾滾塵飛揚,

祖先託我來拜訪。

我是崑崙的雲,

我是黃河的浪,

我是涅槃的鳳凰再飛翔。

 

法老的陵墓,

巴比倫的牆。

希臘海濱夜潮起,

耶路撒冷秋風涼。

我是廢墟的淚,

我是隔代的傷,

恆河邊的梵鐘在何方?

 

千年走一回,

山高水又長。

東方有人長相憶,

祖先託我來拜訪。

我是屈原的夢,

我是李白的唱,

我是涅槃的鳳凰再飛翔!

 

看到這首歌詞,頓時心中一震,鼻酸眼熱,不禁再回頭低聲念著,兩行熱淚終於滾滾落下;我一遍一遍念著,任淚水淌流滿腮。

這是余秋雨教授二○○○年隨著香港鳳凰衛視的越野車隊,跋涉數萬里,考察幾個古文明發祥地的「千禧之旅」時寫的一首主題歌。那年看他《千年一嘆》最後補記中的這首詞並沒異樣的感覺,現在出現在《借我一生》裡,為何牽引出如此激動的情緒?是因明白了他寫這首歌時的悲愴難言的心情,抑是從翻開書本第一頁,讀第一個字開始,就被捲入的錯綜複雜情感的釋放?

一九九七年,余秋雨教授來台灣,那時我們佛光文化和普門雜誌的同仁,有幸能逮著他空檔的時段,在台北道場與他座談近三個小時。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會面,留在腦海裡的是一個理路清晰,思想縝密,所言盡是令人驚嘆、令人思索的智慧學者;是一個寬厚、溫和,有著光明磊落風骨的文化君子。接下來,從讀他一本本的書中,我心中篤定的將他推向了陶淵明、蘇東坡、林語堂等我心儀文人的行列。(絲毫不理會其他粗啞難聽的聲音。)

不過,從這本記憶文學裡,我才對這位我所敬重的作家有了些許具體的了解。此書從他父親的往生開始,也結尾在父親的墓地。余教授平正、真實的描繪父親、祖父、祖母;母親、外公、外婆兩家人的群像,組合勾勒出這幾十年來中國大陸典型的民間生態史,當然更包含了這位文化學者的成長史。令人難忘的是對於撲面而來的文化災難,仕途與學界的社會百態,余教授始終不改其寬恕、厚道的心懷,以及冷靜、強硬的態度。而如卓嘉麟先生在專文介紹裡寫的:「作者在敘述自己的人生歷程時,表現了一種蔑視災難、不斷突破、立足大地、叩問世界的轉型期精神選擇,也表現了這種精神選擇所帶來的為難與孤獨。」

理性、宏觀的學者外衣下,包裹著豐沛厚實的感情;能堅毅不屈面對一切磨難,卻無法不以柔軟悲憫的眼睛來看待任何受苦的生命。這是怎樣的人格呀?我想只能用十六個字來形容:「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身為中國人,過去學校地理課的地名、歷史課的人名事蹟,是教學的意義與文字的記憶。即使詩詞歌賦的吟哦玩味,多了遙想緬懷的心靈空間,也只是如在雲端淵底的遙想緬懷。是《文化苦旅》、《山居筆記》,讓這許多中國山水、古跡、文明、歷史,一個個在我心深處鮮明而溫柔的召喚;遙遠的靈魂終須尋得歸宿。

以前讀〈岳陽樓記〉,知道它「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北通巫峽,南極瀟湘」;有著「霪雨霏霏」和「春和景明」的藉景抒懷,以及留下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千古名句。讀了余教授的〈洞庭一角〉,則更深沉看到范仲淹的悲壯氣概,再看到「朗吟飛過洞庭湖」的呂洞賓的頑潑、君山島上娥皇女英的古墓及種種傳說,好似探得了一座神秘、複雜又難解的大湖;一座蘊藏豐富生命、展現中華文化的宏闊大湖。

還有李白的「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詩中的壯麗飛揚、飄逸瀟灑,也在他〈三峽〉一文中獲得鮮活的歷史生命。作為三峽起點的白帝城,余教授說它:「本來就熔鑄著兩種聲音、兩番神貌:李白與劉備,詩情與戰火,豪邁與沉鬱,對自然美的朝覲與對山河主宰權的爭逐。」光是這段文字,就予人無限的企盼與沉思。

就這樣,古代許多大文豪、大詩人都希望能在那兒安家終老如今卻寂寞無人的「天柱山」,累積一千多年宗教信仰、藝術、文化,讓多少人身心滌清的「莫高窟」,以及廬山、西湖、都江堰、江南小鎮……以及杜甫、白居易、林和靖、李冰……許多以漫長時間串起的空間和人間,在我心底交織成晶瑩瑰麗又悲慟沉重、深邃寧靜的夢土。

不過也是讀了他的新作《借我一生》,才了解他每一本書的寫作因緣、過程、現實背景,和那種讓人不禁掩卷閉眼,或讚嘆或不忍的沉重使命感。他考察了中華文化,再從其他古文明的考察對比中,整理出完整的中華文明的形貌,如此以神聖使命、磅礡精神、誠懇心地寫就的書籍,怎能不憾動所有中國靈魂?怎不叫淺薄的現代炎黃子孫關注、感動和珍惜?

生長在台灣的人民,有多少人親見崑崙的雲、黃河的浪?又有多少現代人能理解屈原的夢、李白的唱?雖說世事本無常,成住壞空是永遠的自然法則,但面對以無言以殘破以荒蕪以寂寞,來訴說歷史與文明的廢墟,有誰能不動容揪心?

二○○○年,我也曾隨團朝禮印度佛教聖地。十二天的旅程,所經之處大多只見斷垣殘壁的斑駁遺跡,孤獨的矗立在地老天荒、人貧畜瘦的大地上。經過二千五百多年的滄桑,陳舊衰頹也是必然,令我傷痛的是貧窮至無恥,貪婪至醜陋,落後至髒亂的一幅幅畫面。

拜訪佛陀的故鄉,尋的是宗教信仰的根,卻在撫今追昔中,摻入更多對古老文明與貧賤生命的思索悲嘆。記得我們那個年代有不少人期盼「第一次出國,就是回國!」出國即回國,是怎樣微妙複雜的情結呀!在海峽的東方亦有人長相憶。如今,我們這一岸向五千多年的那一岸尋根,已不是困難的事。可嘆的是波譎雲詭的政治讓一切變得烏煙瘴氣,讓短短的回國路變得顛顛簸簸,崎嶇難行。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真的像崔顥一樣,思鄉望鄉又怯回鄉嗎?如果真如〈鄉關何處〉所寫的:「焦渴的思念完全可以轉換成回鄉的行動,然而真的回鄉又總是失望……鄉愁越濃越不敢回去,越不敢回去越願意把自己和故鄉連在一起--簡直成了一種可怖的循環」,我們畏怯的又是什麼?怕撞見像印度一般難堪的景象?或是怕濃粧豔抹的富麗遮掩了本來的素白面貌?或是怕遇到的是同樣髮膚、同樣語言卻全然生疏隔閡的心靈與社會運作?

管他台灣、大陸,我要追溯的是炎黃世冑的血脈,我要找尋的是那五千多年的中華文明,我要踐履的是魂夢牽繫的美麗山水;一座座許多文人墨客留下痕跡的人文山水。

我們能否只是如此追溯、如此找尋、如此踐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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