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方濟教宗說，如果有人侮辱他的母親，他會老拳相向。這位一千三百多年來，第一位不是歐洲出身的教宗，已有多回讓人眼神一亮。先前，他沒有排斥同性戀與墮胎，也指演化論與大爆炸論應該存在。這次，在前往菲律賓途中，針對《查理周刊》凶案，方濟表示新聞自由不能汙辱他人信仰，但「以上帝之名」殺人，更是不行。

不過，有家發行量超過百萬的英文周刊不能同意，它在本期社論說，「篤信言論自由的權利應該近乎絕對」。

怎麼看待這個立場？認真不得，同時，也要很認真。

先說不必認真。根據紐約自由之家的資料，美國傳媒積極服務公共利益的自由不如歐盟國家，但消極不受政府侵犯（不是不受資本邏輯的掣肘或壓制）的自由則很可觀。即便如此，最近四、五年來，美利堅訴諸國家安全的大帽子，並通過外交手段，致使維基解密的亞桑傑（Paul Assange）在倫敦厄瓜多大使館尋求政治庇護，至今已經兩年半，人身失去自由。前年六月，史諾登（Edward Snowden）揭露稜鏡計畫的監聽專案，各國輿情震動，但下場是美國通緝，至今只能在蘇俄棲身。誰要膽敢吹哨，揭露「山姆大叔」想要遮掩的資訊，就會淪為白宮殺雞儆猴的對象。

美國的重要盟邦南韓青出於藍。朴槿惠總統執政第一年（二○一三），就以違反《國安法》為由，逮捕了一百一十九人，包括國會議員李石基；韓情報院指控他召集一百多人，偽裝登山，實際是組織「革命團隊」。去年底，李所屬的「統合進步黨」遭判違憲，五位國會議員喪失資格。一月二十二日李石基的九年徒刑定讞，次日就有報紙跟進評論，指李的「終審罪名成立，使統合進步黨的解散正當化」。

大約與此同時，韓裔美國人申恩美被驅除出境，五年不准訪南韓，理由是她稱讚北韓的「鮮啤酒美味、河流清澈」。南韓文化部二○一三年推薦她的旅遊書，現在，通令圖書館把其著作下架。

要很認真的原因是，近日有部電影引發爭議，但上映十天就有兩億美元票房，使人懷疑其主角的心態與認知，不僅滲透，而且是一些美國人意識的反映？「我每次殺（伊拉克）人，都救了美國人的性命。」這很狂妄也很駭人，自以為替天行道，卻是殘傷眾生。但很不幸，類似思惟可能也表現在「言論自由應該近乎絕對」這類修辭。

譬如，很多國家都禁止仇恨言論，因此穆斯林會抗議，何以詆毀或甚至仇視宗教的漫畫能夠公然不受法律處罰？對此，前引刊物固然認知這是雙重標準，因此必然招致怨懟，但它接著說：「宗教信仰不同，這與種族具有生物根源，並不相同，宗教是一個選擇的問題。」

如果依照這個說法，仇恨種族是仇視自然狀態，因此不能接受，但宗教信仰是後天習得；那麼，信眾若認為他人對自己的信仰之嘲諷或汙衊傷害感情，更無道理，卻又不能理性辯駁，也不能忍受，當事人改宗教即可？

如果不是狡辯，這就是傲慢的自信。二○○五年丹麥漫畫事件造成海外將近二百人殞命，法國之外，《查理周刊》已在尼日造成十人喪生。就算法律容許，創作者在有前事之師的教訓下，理當已能預知，不幸的悲慘凶案，很可能再次發生。創作者若有了這個意識，真要用「站著死，不要跪著活」來理解自由嗎？若要諷刺與挖苦，應該還有其他創意可供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