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十八日一群學生為了服貿爭議，衝進立法院、霸占主席台，這件事情不僅引起全民關注，也帶來正反兩極的爭辯。事實上任何民主國家發生這種明顯違法、接近暴力的行為，都是不幸的，尤其電子媒體不斷放送這群學生在會場中破壞公物、亂翻立法委員的抽屜、喝酒等，更讓人覺得已與「暴民」無異。但是如果我們冷靜想想，也許這是一堂學習民主的公民課。

有人支持執政黨，認為服貿不過台灣的經濟會被邊緣化；有人反對，認為簽訂服貿我們會被大陸吃掉。對於這些爭論其實我沒興趣，因為我一向反對經濟發展是台灣唯一的希望，乾淨的飲用水、食品安全、鄰里守望相助、人民不亂丟垃圾、普遍關心弱勢，這些都無關GNP的增加，卻是人民幸福的關鍵元素。所以我一向比較關心人民的品德，而不關心經濟，可是對於學生這次衝撞立法院的事，我比較同情他們的作法。我不是在乎服貿過不過，而是在乎台灣的「民主」政治能否成熟發展。

媒體不斷從負面報導學生的行為，卻沒有嚴肅討論學生為什麼要這樣做；即使學生在立法院內的行為是惡劣的，也不能掩蓋這次事件最核心的訴求。民主政治對於公共政策的決定，最重要當然是多數決，但是多數決是在經過各種不同意見充分討論後，如果無法達成共識，最後訴諸的手段；因此一個不經過充分溝通和討論、只因為己方的人數優勢而達成的表決，只能叫「多數暴力」。多數不一定是暴力，但是完全不透過聽取不同聲音、以達集思廣益效果的表決，其實違反民主政治的另一個原則：多數尊重少數，一個不尊重少數的表決才是多數暴力。

這次學生的核心訴求是：服貿協定要逐條審查，這個要求不但符合多數民意的心聲，也是上次朝野協商的結論。國民黨立委張慶忠利用議事規則，片面將法案直接送進院會，已經明顯違反朝野協商的共識，也關閉不同意見發言的管道，因為到了院會就完全沒有逐條討論的機會，而是包裹表決。涉及攸關人民福祉如此重大的法案，要求逐條討論似乎是合理的，可是如果張慶忠委員的宣示有效，這個合理要求將被漠視，如果你是主張逐條討論的人，你要如何表達意見？

正常的情況下，要求人民表達意見用溫和理性的方式，絕對是民主常識，但是這有一個前提：人民確實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意見，可是包裹表決等於否定不同意見者表達的可能性。關閉反對者表達意見的機會，怎麼可能期待他們再用理性的方法表達訴求？如果這些學生不衝進立法院，即使在立法院外抗議，執政黨會改變其強渡關山的決心嗎？

其實即使逐條審查，以國民黨在立法院的絕對優勢，也一定可以遂行其願，令人不解的是，國民黨不知道在急什麼？民主政治的決策過程比較費時是一種常態，要民主就必須以時間換取空間，如果國民黨讓反對者充分表達，最後訴諸投票，輸者即使不服，也必須服從多數，否則就是更糟糕的「少數暴力」，會被更多人民不恥。「限期通過」背後的心態是一種反民主的威權心態，因為只有不完全理解自由民主多元的人，才會認為自己就是正義的化身，想法不同的人是歷史的罪人。

我不同意學生霸占立法院，但制止執政黨包裹表決企圖有更好的方法嗎？我更不喜歡學生進到嚴肅的議事殿堂飲酒作樂、亂翻抽屜，但比起民主政治的核心價值，我認為更應該譴責的是不擇手段只想過關的人，因為後者違害「民主」更甚。我最希望朝野都認真想想：自由民主社會最重要的價值是把每一個人都當成尊嚴的存在者，我們做到了嗎？這次事件可以是一堂嚴肅的民主公民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