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況味，少時無法體會，走過人生長旅，驀然回首才悚然而驚！喟嘆有之、慶幸有之。

清夜捫心，便是其中之最。

兒時學成長，做錯事不敢承認，至於一面受笞，一面聽大人怒氣沖天的叱責，分明一切擺在眼前仍推託，知錯不認不能擔當，日後必自食惡果，清夜捫心，往往憾恨終生。

嘗到悔過的滋味很難受，我終於學到不待「清夜」就反躬自省的習慣，果然為我贏得無怨無悔的心安理得。

有人說，當今之世，如此這般，太傻了！沒有多少人還在意這些了！久耽因果顛倒是非不明，口吐狂言咄咄逼人的社會現象中習以為常，既沒有清夜可以捫心，又能掏出什麼去自問？

我的緊鄰有位牙尖嘴利的「吵架專家」，受過高等教育的她嗓門很大，日常謾罵，咬字專挑尖酸刻薄，像一把把利刃和又急又快的連珠炮，一旦開口，沒有人可以插嘴！

另一次，郵局已將下班，一個滿腹怨氣的女孩抱著一大疊厚厚的信函要交寄，她衝入櫃台，立即把它們分成兩堆霸滿兩個窗口，不顧兩行依序排隊的人龍，有人揚聲抗議，被她凶神惡煞毒罵得驚天動地，大家敢怒不敢言，只好自認倒霉各自散去。

這種情狀無時無地發生，真叫人從何說起？

普及教育的恩惠，難道只能增加亂象嗎？

某次在英航機上，與一位氣質自華、吐氣如蘭的女士並座，談起現今人與人間動輒暴力，相向之為害，箇中尤以語言暴力最令人憂急，問到她的中心信仰，她很嚴肅的說：

「我服膺真理，不論世變何似，真理必然永存。

我信奉自然，不論人類如何破壞，自然終必彌合創傷。」所以，她遠離人為的勾鬥、保持心靈的自由。

道別之時，我們相知如友。我把「德不孤必有鄰」譯成英文送給她，誰都沒有過問彼此姓名或工作，但飽脹內心的是：都慶幸天涯處處有心人，但願繼續默默付出，相信這就是維持社會正義和社會道德於不墜的主要力量。

（作者為畫家、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