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回國教的學生現在已經結婚生子了，她們一年聚餐一次，有請我參加。我很高興她們都記得老師說過的話：「孩子二年級以前，出門時媽媽皮包裡要帶紙和筆，讓孩子塗鴉；三年級以後，要帶書，讓孩子閱讀。」孩子有事做就不會無聊，自然就不會吵了。在等待上菜時，我注意到好幾個孩子拿筆的姿勢都不對，問起來，才知道在小肌肉未發展時，幼稚園要寫作業，孩子發展出他當時所能握緊筆最好的方式，現在就改不過來了。她們告訴我，中班寫注音符號，大班寫名字，每天要寫三頁家庭作業，有的甚至要寫唐詩「兩岸猿聲啼不住」裡的字，也有幼稚園比小學更晚回家的，因為要補英文。在七嘴八舌中，有位學生微笑不語，我轉頭問她，她說她選的是不寫字的鄉下幼稚園，戶外空間大，老師晴天在樹下念故事書給孩子聽，孩子午睡醒來就在戶外玩；雨天則在室內畫圖、捏陶、摺紙等。我問她孩子進小學後有沒有跟不上，她說一開始有，但是到下學期就考第一名了。現在三年級，一切都很好，最主要是孩子喜歡學習，每天迫不及待要去上學。我想起以前同事的孩子一年級就逃學，真是很感嘆。

我們大人太望子成龍，急著要孩子長大了，忘記童年只有一次，應該讓他們隨著大自然的節奏自然成熟。我自己覺得養孩子最美妙的事就是看著他一天天成長，昨天還不會的事，今天會了；昨天還聽不懂的話，今天懂了。加州大學有一位兒童發展學家的辦公室牆上就貼了「maturation」（成熟）這個字，他說他常常要提醒父母，水到渠成，在進學之前，讓大自然以教育我們祖先的方式，教育我們的孩子：讓他在戶外奔跑，訓練他的眼力，看近的小兔，看遠的飛鳥；讓他的耳朵聽松濤蟲鳴，訓練他的聽音辨位；讓孩子體會春夏秋冬的大自然韻律，替未來的生老病死埋下伏筆。他說「沒有不合適的天氣，只有不合適的衣服」，穿對了衣服就可以去外面玩，除非是零下二十度。「人定勝天」是錯的，大自然是會反撲的，人類應該順應大自然，不是大自然來適應我們。

他的話很對，順應自然才是教養孩子正確的方式，揠苗助長無效。想想現在孩子真是太可憐，不知道什麼叫大自然，我們把小學提早到幼稚園來教了。在手還拿不穩筆時，早早就關在教室中奮力去寫他以後輕鬆會寫的字，不但養出不正確的握筆方式，也失去了上學的樂趣，甚至連生活的樂趣也失去了（才會有這麼多青少年自殺）。

現在的學生都不知道什麼叫「穿堂風」，我卻非常懷念在沒有冷氣的時代，母親在穿堂舖上一張蓆子，把所有小孩集中在蓆子上睡午覺，涼風輕輕拂過我們的臉，把我們送進美妙的夢鄉，那種童年的回憶是金不換的！

父母呵！人生是馬拉松，真正的比賽在終點，把童年還給孩子吧！



（本專欄隔周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