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專任教授）

二、飲食

有關末期與臨終親人的飲食狀況，我另外參考了美國的「十字路安寧緩和照顧機構」（Crossroads Hospice & Palliative Care）所發行的臨終照顧手冊“Here and Now”（《此地此刻》），其中有關臨終者的飲食狀況，以及如何因應，也有很務實與建設性的指引，我綜合其內容，再加上自己照顧父母親的親身經驗，敘述如下供大家參考。

飲食的減少：臨終的親人可能只會想要一點點的飲食，或者完全都不想要進食或喝水。他們的身體會自然地保持能量，以作為未來任務（善終往生）之用，在生命最後的轉換階段，食物不再是他們所需要的了。

因應之道：如果臨終者不想進食，家人千萬不要強迫他們吃東西或喝水，這樣只會讓他們更不舒服。如果擔心他們缺乏水分，可以試著用小冰塊或者小塊冷凍果汁讓他們吸吮，幫他們潤喉，也可以使用口腔清潔棒（glycerin swabs）或口腔潔牙棒（toothette）沾礦泉水或果汁，輕輕地擦拭他們的嘴唇，以保持口唇溼潤，這會讓他們更舒適。也可以在他們的額頭上，墊一塊涼爽溼潤的小毛巾或手帕，這也會對他們有幫助。

我的照顧經驗：我的母親（二○一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往生）和父親（二○一四年八月十八日往生）在往生前三個月，都不約而同地出現了吞嚥困難的情況，其原因是會嚥軟骨老化，好像零件生鏽了，導致在飲食的時候無法完全蓋緊氣管而有縫隙，以至於食物或水會滲入氣管而嗆到，所以飲食會產生困難。

其實吞嚥困難的情況，並非我父母親獨有，而是幾乎所有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普遍會發生的，這也就是我講的，「人生的賞味期」將盡的徵兆。那時候，我母親的反應是主動拒絕飲食，而且她預知時至，一心一意求往生。我很了解母親的心意，所以堅持不讓醫護人員為她插鼻胃管灌食，而以每天一袋點滴、一袋（台大五號）營養液維持身體所需。

起初，台大醫院安寧病房的醫師不以為然，認為每天一袋點滴、一袋營養液不足以維持母親的身體所需，應該要插鼻胃管灌食才行。醫師還說就算要打點滴輸液，台大五號也不夠營養，還有更為營養的輸液。我二弟開憲就反問醫師：如果插管灌食，或者打更營養的點滴輸液，但是身體吸收不了，又排不出去，怎麼辦？結果醫師聞之語塞，答不出話來。

我堅持不讓母親插鼻胃管灌食，結果氣色反而愈來愈好，很多人看了都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最後要捨報之前兩日，我二弟發現母親的呼吸有蛋白質的氣味，表示她的身體無法吸收點滴輸液，換句話說，她的身體已經完全不需要外來的養分了，所以我們就決定連點滴都停掉了。

我父親在生命最後階段，因為免疫系統失調，加上體能嚴重退化而不幸感染肺炎，結果左邊肺部發炎（Ｘ光片顯示整個左肺是白色的），情況非常嚴重，導致呼吸困難，血氧不足，因此需要補充營養，以改善肺部發炎的情況。我父親沒有主動拒絕飲食，然而由於吞嚥困難，喝水會嗆到，無法正常進食，我們就以亞培安素混合布丁來幫他餵食。因為布丁不是液體而是稠狀，慢慢餵食，可以滑入食道，而不會滲入氣管，就不致於嗆到。後來左邊肺部的發炎情況大幅改善，呼吸困難的情況也得到緩解，最後，父親也是靠著打點滴維持體力，而沒有插鼻胃管灌食。

我在上文中已經提到，臨終者的身體因為要準備「關機」了，所以飲食的部分會自動地開始逐漸減少，終至完全不需要飲食。但不幸的是，絕大多數人不知道也不了解這個道理，當臨終的親人無法自行進食的時候，就不斷地為他插鼻胃管灌食，以為是幫他的身體供給營養，其實是一種嚴重的錯誤，而且是違反生命自然歷程的干擾與破壞，最後害得親人無法順利「自然關機」，而導致「當機」，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痛苦而終。

我的父母親在他們這一世生命的最後一刻，不但沒有陷入昏迷，而且都是在意識清楚的情況下，沐浴在「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聲中，呼吸了最後一口氣，含笑捨報往生；如果他們沒有足夠的精神和體力，是絕對不可能有如此圓滿的結局的。臨終親人最後所需要的精神和體力，根本就不是來自飲食，而是來自家人的親情陪伴，以及為他們開導、誦經、念佛、回向或者祈禱……等等的靈性關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