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珠

今年82歲的葉世強，民國37年在廣州市立藝術專科學校西畫科就讀時，因為想和兩位同學「一起到外面世界探險」，未料巧遇時局烽火四起、山河變色，從此回不了故鄉。

到了台灣，進入師院藝術系（如今的師大美術系）就讀，曾經師承陳慧坤門下。大三那年，因為失戀，二十八歲的葉世強從此離開學校、音訊渺茫。直到多年後，同學們才知道他居住在新店灣潭，平日在永和復興商工美工科兼課，並在台大美術社擔任社團指導老師。

多才多藝的葉世強，還擅長古琴的製作與教學，每個月賺取數千元維生，目前擔任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長的導演黃明川，受其影響而於台大法律系畢業，赴美學習電影藝術課程；而現任高雄市文化局長的詩人路寒袖，創作更深受葉世強人格及藝術美學脈絡的影響。

二十三歲流浪到台灣的葉世強，形容自己一生猶如「行走江湖」，他曾隨著歲月流轉，先後隱居於新店灣潭山村、東北海濱水楠洞、花蓮吉安鄉等世外山林，數次病危而險處得生，孤身奮力面對藝術創作近一甲子歲月，低調地孜孜於藝術創作與教學。

將「禪」融於繪畫中

二十八歲時，葉世強想學靜坐以改善身體，有一天偶然看到南懷瑾創辦的〈人文世界〉雜誌裡有「靜坐班」招生，就去報名參加。加入靜坐班兩個月後，葉世強請求南懷瑾教他打禪七。

所謂「禪七」，就是住在一間房間裡七天，不離開並禁語。「打七時只做兩件事情，早上吃完早餐，開始打坐，半小時後，起身在道場裡慢慢兜圈子。」葉世強形容，就這樣半小時坐、半小時走、半小時坐，半小時走，一直持續一整天。在打坐和行走之間，腦袋停止思考任何事情。

後來他才了解，打禪就是有動、有靜，最後達到「動靜一如」，動也是靜，靜也是動；七天下來，將雜念、煩惱拋開。葉世強認為，藝術裡的真善美和佛教追求的精神很接近，從此愛上了「禪」。

朋友眼中的葉世強，言語寧定、意識通徹、思路透明，生命的智慧充沛具足。葉世強曾寫信給古琴家莊秀珍，信裡說：「禪宗做事，很有精神、很快、很有力、很清楚」。莊秀珍則形容葉世強：「他的人，一如他製的琴──那一脈琴聲裡，是沉遠蒼透，也是他的生活言語，及他的詩畫。他身上延續著古老文明的慧命，一種東方哲人似的理想生命情境。」

製「琴」充滿真感情

葉世強閱讀古籍，自修學會古琴的製作，從挑選年代愈久、材質愈鬆的梧桐木，到完成一把古琴，需要將近一年的時間。在葉世強心中，古琴是樂器中的上品，以人類巧妙的雙手都未必做得好，更何況毫無感情的機器豈能作得出來的？葉世強坦言，對於時下機器下大量生產的商品，頗不以為然。

葉世強製作的古琴，棕色的琴身上，沒有亮漆的裝飾，看來古樸而意境幽遠，七根絲弦旁邊，鑲著一塊翠玉，琴身背後還刻著詩句。葉世強常撫摸著心愛的古琴，像是擁著無價的珍寶，「我的琴大多是賣給學生，不過，要先看看他是不是塊材料，否則，我也不會為他做琴的」。

有趣的是，葉世強的每把琴，都有不同的名稱，「來青」是紀念一把古琴名；「不轉不流音」意指永恆的聲音；「我還」則是還我本來面目……，每一把琴，在葉世強看來，都是「完全的『我』」。

繪「畫」常存有禪心

人生數十載，葉世強為藝術傾注所有，即使內心時時波濤不息，但他堅持與佛法深心相印。葉世強的畫作，筆觸隨「心」所欲，每一筆都隨著他生命的脈膊躍動，大幅書法作品盡是：《爐香讚》、《心經》、《金剛經》。

葉世強稱「禪畫」為超越又超越的作品，禪關注目前當下，在冥想時，其精神貫注集中於呼吸與「現在」感知。擅長以傳統水墨寫意風格，傳達現代感繪畫的葉世強說，年輕時和大多人一樣，著迷於油畫直接的筆觸和鮮豔富麗的色彩，後來漸漸領略，中國人作畫，就要有中國土生土長的味道。

雖然年逾八十，葉世強仍堅持趴在地上完成巨幅創作，而文人不求名利的風骨，讓他堅持不賣畫，也不開畫展，「再窮都不跟政府拿一毛錢」。直到最近，葉世強終於同意舉辦「雨還風‧無琴‧有琴─古琴藝術暨書畫展」，有意欣賞的民眾，可於本月29日前往台北市新生南路紫藤廬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