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敦．德勒根 譯／郭騰傑

我不快樂，有一天早上烏龜想著。

他被這個想法嚇到了，把頭縮進龜殼裡，心想：「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我不快樂嗎？其實完全不會。我覺得，我其實很快樂。」

但一想到這裡，他就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啃咬著。他知道這就是問題所在。於是他想，我到底快不快樂還有待觀察。

他再次探出頭來，希望自己開始想些別的事情。但不管他怎麼嘗試，都沒辦法。前一刻他還認為自己很幸福，下一刻他就陷入深深的鬱悶之中。

接下來好幾個小時，他就這樣不斷想著，一下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一下又點頭同意自己。

接近中午的時候，天牛經過了烏龜所在的灌木叢。

「哈囉，天牛。」烏龜說。

「哈囉，烏龜。」天牛停下腳步說。

「天牛，呃……」烏龜小心翼翼地說，「你覺得我快樂嗎？」

「這個嘛，」天牛說。他繞著烏龜走了兩圈，要他躺下，四腳朝天。然後天牛把他舉起來，高高舉過頭頂，對著太陽。天牛瞇起了眼睛，陷入沉思。烏龜屏息以待。

接著天牛又把他放下來，說道：「一點點快樂。你有點快樂。」

「哦，」烏龜說。「那不快樂呢？」

「也是一點點。和快樂差不多。」

烏龜還想追問，天牛卻說：「不，不，我趕時間。掰掰。」然後他就急著走了。

烏龜坐在灌木叢前思索了整個下午。所以，我兩者都有一點。「有點」究竟是多少？

他知道有時候自己有點餓，或者有點熱。有時滿熱的。滿熱的和有點熱，是不是完全相同呢？他很納悶，想起了褪色的蒲公英和老樺樹的葉子，他覺得它們有點好吃，但也有點苦澀。

太陽下山後，他閉上眼睛，把頭藏進龜殼裡，向後退了一些，睡著了。

那天晚上，他夢見自己是一片雲，一片漆黑的雲，而且正在下雨。但他下的，不是輕緩、柔和的雨，而是猛烈如鞭的雨。他看到地上的大象睜大了眼睛往上看，同時大聲喊道：「從來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

烏龜繼續下雨，直到一點也不剩。然後他醒了。

太陽出來了。天空很藍。值得慶幸的是，烏龜不再思考自己是快樂還是不快樂，以及有多快樂或者有多不快樂。

他從灌木叢下走出來，開始用生日時收到的禮物擦亮龜殼。這是一件由樹枝、刷子和鉸鏈組成的工具，是蟋蟀自製的傑作。

過了一會兒，他想，我現在閃閃發光。他幾乎可以肯定這點。太陽升到了森林的上空，烏龜開始漫步。在遠處，他看到了一株毛茛，他想要在傍晚之前走到那裡。

（本文摘自采實文化出版《你好嗎？：18則關於自我認同與人際關係的動物童話》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