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郎英

母親生前曾說：「我死後絕對不辦喪事，骨灰拋進大海就好。」我打趣回應她﹕「到時候妳哪還能做得了主，一切還不是活著的人說了算。」

母親體恤弟弟工作收入不豐，女兒遠嫁他方，治喪事宜和每年祭祀都很辛苦，不如一切從簡，免去俗世牽掛，走得逍遙自在。然，親友鄰里可都等著看著呢，這告別式少不得呀。

母親喜靜，不喜歡麻煩別人，我的個性隨她，所以很能理解母親心意，只是人在紅塵諸多繁文縟節，很難隨心所欲率性而為。母親經常叨唸想要遷住安養機構，甚至跑去勘查好幾個據點，最後皆不了了之，事後閒聊才知曉原因：「沒有足夠本錢，還真住不起養老院。」

父親往生後，母親身心狀況愈來愈差，她仍睡在靠牆的單人小床，每每側臥凝視旁邊那張大床，好像父親隨時都會回來陪伴她似的。空蕩蕩雙人床，占據臥室偌大空間，顯得特別突兀，讓人看了心酸，但又不忍搬撤，因為它有著父母幾十年的情感與回憶，對母親來說～難斷難捨難離。

所以只要一得空，我會回家躺在大床，陪她說話聊天。母親看到我特興奮，總有一籮筐說不完的話，這些話就像錄音帶重播般，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我還是興致勃勃頻頻示意附和。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話題，莫過於身後事的交代，床底下的暗櫃、天花板的夾層、衣櫥裡的紙包裹……都藏著寶貝，千叮萬囑我，等她走以後，要慢慢挖寶，別隨便回收丟掉。我的媽呀，原來我喜歡東藏西藏的癖好，是遺傳自您啊。

現在，「交代」這戲碼也正在我家上演著，只是我藏東西的手法比母親更技高一籌，擔心日後孩子會找不到，我自以為是「愛的叮嚀」，壓得快讓孩子受不了了。

直腸子的女兒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妳就好好享受生活吧。」

不善言詞的兒子則摘錄一段話送給我：「善待自己，人生只活一次，別委屈了自己。」

哈哈！兒女一番話，如醍醐灌頂，即起不再藏寶，少了自尋煩惱，活得自在踏實。如今的我，也更懂得及時行樂，與孩子同遊美景共享美食，將千叮嚀萬囑咐化作愛的具體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