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金順

十一月中的秋陽已經隱沒在山的背後了，初冬的雲，沉沉地舖滿了一天的仰望，沒有盡頭。一叢茅草在微風中搖曳，彷彿了然季節自然遞換的訊息。天高雲闊，我站在鐵軌的旁邊，想像著無數火車曾經在此經過。車上的搭客一批批又一批批的會被載到島嶼的哪個角落？而風衣下的陰影卻從時間與時間的罅隙，早已匆匆行過。

氣溫已降到十三、四度了，我擁抱著逐漸降落的天氣，突然想到了杜工部〈天末懷李白〉詩中的「鴻雁幾時過，江湖秋水多」之句，遂有了一分恍恍然的蒼茫之意。然而遠方的故人，卻久已音訊全無。初冬的北方，或已細雪紛飛了，惟我仍在島嶼上，懷想著一個久遠的故事，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局，懸隱在心中，往往每至初冬，乍暖還寒時刻，最難將息。

軌道靜靜的，不知會延伸到什麼地方。天涯竟是一個多麼遙遠的形容詞。彷彿是永遠的無法抵達，在天和地之間，在夢與現實之間，在恍兮惚兮的一個感念之間，在人和人的情懷深處，以無數的消逝探問，生命與生命的寒暖與淡泊。

而一切的一切，總以為會遺忘，卻總是在不經意的一個回首，忽忽然的想起，已是一種惘然和無奈的情緒。

這裡的遊客喜愛燃放天燈，喜歡將心中的祝福字語快樂地寫在燈籠上，並委風寄上青雲。天風彷似讀懂許多無法言詞的夢想，總殷殷地將希望一次又一次送到了一片空無的天際。只有腳下的鐵軌沉默，看著人世一切的悲歡離散，從一個世代又一個世代地在人間不斷重演。

而我也沉默，在這微寒時刻，看天看地，看山看水，看一日的雲聚雲散，人來人往；看一個又一個天燈被點燃後緩緩的升起，看一輛又一輛火車在悠然的時間裡無聲遠去。遠去了，也將孑然獨立於天地之間的我，拋棄在後，愈去愈小，愈小，及至渺茫，渺茫而寂寞。

而冬日初臨，乍暖還寒時刻，最難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