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立

我跟阿婆相處十九年，印象中，從未看過她生氣。她只說客家話，話也不多，喜歡靜靜聽人說話，笑時還會掩嘴，很有舊時代女性的矜持。她總把自己打理得十分整齊，也許是日本時代留下來的習慣，她身上總有一塊手帕，也會讓自己保持優雅。她是童養媳，跟阿公一起長大，兩人之間，據爸說沒有太多感情。

阿公高大俊朗，有讀書，會說日、客與國語，而阿婆瘦小、皮膚黝黑，不識字，也不漂亮。年輕時，兩人條件確有差異。阿公因自身條件優異，一輩子都非常風流，阿婆都知道，但選擇忍氣吞聲。直到爸爸十七歲時，阿公決定與外面女人同居，那是爸爸唯一看過阿婆生氣的一次。她到對方家裡，問對方為何要搶她老公？對方回說：「是妳老公要來找我的，妳去問他。」阿婆聞言頓時無語，只得默默回家。爸爸說，阿婆為此哭了好幾夜。

後續三十多年歲月，阿婆並沒有與阿公翻臉，偶爾阿公回家時，阿婆還是待他如夫，也會要兒子尊重父親。阿公病重時，阿婆還把他接回家照顧，死後也要兒子替阿公辦個體面葬禮。就算夫婿無情，阿婆還是因阿公的死，哭得傷心欲絕。

當然以現代觀點而言，阿婆實在太傻了，但在那男尊女卑的時代裡，若被丈夫拋棄，被檢討的無論如何都是女人。大抵只能說是時代的無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