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含氤

乘高鐵從蘇州到紹興，平疇萬里風光好，我捨不得閉眼休息。路過嘉興時，想著烏鎮在附近，路過寬闊的錢塘江時，想著杭州也已在後頭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中國搭高鐵，但這次的經驗，讓我改寫以前平淡無奇的印象。

我因為怕吵，此次買了人較少的一等座。上車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頓好行李後環顧四周。與我隔著走道並排的是一對母女，媽媽很年輕，女兒大約三歲。看到有小孩時，我心中暗暗嘀咕，很擔心這孩子會不受控地一路吵鬧。怎知，我多慮了。

這孩子坐在她母親腿上，短短的髮，頭頂上紮著一撮沖天炮，穿著柔柔嫩嫩的粉紅色衣服，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和她媽媽玩，沿途笑盈盈。她不僅不吵，甚至連說話都輕輕的，我就算坐在左近，也聽不到她和她媽媽說什麼。我有次轉頭過去看她，正巧她也轉頭看我，在兩雙眼睛對視那一刻，她立即不怕生地衝著我笑，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模樣很可愛，天真極了。我忍不住給她拍了張照，並將照片傳給她媽媽，她媽媽收到照片開心地說真好看。這小女孩也許是世界上數萬個孩子中的其中一個，但難得的是，她讓我感受到，她的笑容裡還包含著對人、對這個世界的信任。

她們在杭州下了車，女孩揮手跟我說再見。陌路相逢，她卻帶給了我愉悅的心情。

列車剛駛離杭州，我的目光即被一位衣裝整齊的高鐵服務人員吸引住了，因為她手拿一個麥當勞紙袋，走到我十一點鐘方向靠走道的位置，她彎腰問這位子上男乘客：「請問你有點外賣嗎？」

我心想：「外賣？在高鐵訂外賣？這是什麼神操作？」

只見這位乘客點頭回應，服務員即將紙袋遞給他。然後這位先生慢悠悠地拿出裡面的飲料漢堡大口地吃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我瞠目結舌。為了確認這不是我的想像或幻覺，立即上網查詢。原來每個座位都提供一個二維碼，只要在規定時間前預訂，就能在特定的車站取餐。點餐的人操作完畢，僅需安穩地坐在位置上，外送員就會將餐點送到預定的高鐵站，再由站內人員送到月台，最後由當班車次的服務人員送給乘客，如此一關一關，彷彿接力。

我不知其他國家的鐵路運輸有沒有這種服務，但乍見此景的我，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劉姥姥，實在太震驚。我以為高鐵只販售固定的飲料飯盒呢！完全沒想到還有外賣可選擇。

在我查完如何點高鐵外賣，也看著那人將漢堡吃完後不久，即抵達了我的目的地——紹興北站。

紹興北站，當地人戲稱「敘利亞北站」，也有「中國最混亂的高鐵站」之稱。不是站內亂，而是周邊亂，一出車站樓，宛如戰場，以為自己到了一個平行世界。所望之處，滿目瘡痍，無一處平坦，全是工地。不過據聞兩年後，此地將會發展成一個熱鬧新潮的商業區。

除了周邊環境亂，從車站樓出來，必須走很長一段路，才能抵達公車地鐵或出租車的地點，這一段路是架高的鋼製臨時走道，走道之長，又被戲稱是「高鐵版長城」。這些命名的人，真是鬼才，再讓我讀十年書，也想不出這麼有創意的比喻。

我的行李箱先前換過一只輪子，修好後再出門如同伺候著金枝玉葉。遇到凹凸不平的路面，我都會十足小心地抬起，省得途中又缺胳膊斷腿，給自己找麻煩。以至於來紹興前，在網上看到這段路如何考驗行李箱的耐受力時，已做好「大不了再買一個」的心理準備。大概有了最壞的打算，走起來反而有恃無恐。也不知是周圍工地的噪音太大，還是我太專注於走完這段「長城」，總之我完全忽略沿路輪子摩擦走道發出的巨大喀拉喀拉聲。還好，它發揮了出乎我預期的強韌度，終不負所托。而我就是從這麼一個亂糟糟的車站，走進美麗的紹興城。

從蘇州上車，到紹興下車，這個換景的過場，短短兩小時，我彷彿看電影般地生起多重感受，有愉快有驚訝，有緊張有篤定。以前總以為出門旅行，城市間的移動很浪費時間，但這一趟卻讓我覺得，搭車也是件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