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泥

◎易品沁 |2008.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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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還是夏日,敬老院裡,行走其間的樹影扶疏,俯仰都是紛紛的花紅與葉落,

糾結撕淌著遍野裡嚎哭,無盡迴蕩著的欲生與蕭索。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自從伊離去了後,我攏唔知瞎米係吆是飽?每天睏到半暝攏會聽叼有人一直弄我的門,我知影係伊回來啊!昨暝我去買兩雙新的鞋仔,打算燒給伊,驚伊無鞋仔倘穿。」

我非常憐惜,也記掛著仍無法走出喪妻之痛的武雄阿公。事過已近年半,纖弱身軀的他每天僅食饅頭度日,只要訴說起愛妻,他的聲調一時升騰起飛揚的神采,微微顫抖的語氣突然顯現的擲地有聲。我執意要請他吃飯,且暗暗忖著,該如何不留任何痕跡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有其他人也關心著他。同樣是不求任何回報,他永遠是無比堅決著他的堅定絕不接受他人的餽贈,永遠都只會是他給。武雄阿公是來到敬老院後才遇見這一生唯一的愛,至此之前,他從沒有結過婚,也並無任何的子嗣。

流水落花春去矣,此後的天上人間,錢財現在對他而言更是比身外之物更不需要的存在,比存在還虛無。看著他隨意拾起一把的鈔票固執要幫我結帳,我更沒有讓他付賬的道理,永遠也應該是年輕的付老的,有能力的罩著尚失能力的。他拿起錢執意要付帳的一幕不斷在我腦海裡繞……

武雄阿公,他灑脫的如此輕率拿起鈔票的那一幕,好似對這世界更是對於自我的棄絕,讓我非常非常的擔心……想著今年跟我有過幾面好緣的長者陸續的凋零,上個月我不才幫那位老爺爺拎著熱水瓶護送回他房嗎?上次,我不是才遇見「漂撇」的黑狗兄爺爺,他還開心著回應我微笑?他不看來還挺好的嗎?不是看來還挺健朗嗎?怎麼等到下回我去時就已不在了。

一個人終究的孓然,那麼愛戀如果只是剎那兒,究竟帶給我們的是什麼樣的意義?當一個人最後把兩腿一伸,可否因為曾經深刻愛過和被愛,或是已付諸了百分之百的努力追尋著心中至聖理想,不枉此生可以了無遺憾的將眼閉上;或者時間拖曳更向前點,回歸自己的愛戀時刻。

曾經有個人跟妳說年老之時,還要跟妳手牽手在一起看夕陽,漂泊到了最後,畢竟還是要歸根願做妳此生最後的鄰居,想必闔上的雙眼意識到眼角汨出的溫熱是幸福,原來是這麼近也原來是來得晚了。

想起武雄阿公的眼眶裡盈轉的淚,千言萬語著星夜無聲的晶亮波光。天上每一顆的星子替代著人間一個死者的眼,願深信其中一顆垂顧的明星必定是他妻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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