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沒有人知道金枝老師是否會笑,他連身影都是禁忌。也算特殊能力吧,微胖圓墩的臉拉成直線,而且僵硬嚴肅。他真在課堂上說過一個跟圓有關的故事,中華民國代表參加聯合國在紐約舉辦的畫畫比賽,台灣科技落後,連航班跟時間都沒掐準,代表進會場、拿好畫紙跟筆,只剩下幾秒鐘。
畫家深呼吸,畫上一個大圓,口哨聲響。評審拿圓規、放大鏡,竟然找不到這個圓的落筆跟收筆,贏得冠軍,「所以啊……」金枝老師說得嚮往,依稀一腳踩進會場,因此那個「所以」竟爾忘記「所以」,但沒有人膽敢去問。
學校圍繞在一片樹林中,後邊種植夾竹桃,左邊是農家種的棗子樹,再來是木麻黃與相思樹總管其他方位,從家裡徒步到學校漫漫一公里,我尾隨大哥循棗樹方位進校,門神金枝老師擋在前頭,我揹大書包、穿球鞋,向左移動時,金枝老師故意向右,反之亦然,擋住我行進方向。但大哥偏偏安然通過。
我慌了,小腦袋運轉,這才想起忘記敬禮。我舉手行童子軍禮,他的落霜下巴才微微點頭。我清楚記得大哥離開前,了然於胸,且帶著看你怎麼應對的學長神情。
鐘響,教室留有下課嬉戲的餘溫,學校才六個班、ㄇ字形,巡視一圈不花時間,遠遠我們看到金枝老師,「噓,不要說話……」同學彼此提醒,等老師經過時,只有翻動書頁的細碎刷刷。他經過後同學們都鬆下一口氣,不料他掉頭走進教室。
大夥兒驚愕之際,金枝老師說,「你們班表現很好,尤其戶外,花鋪整理得很整齊。」他說的是薔薇,清掃餘枝、碎葉,得提防荊棘刺人。不知道有沒有看錯,我一度看見金枝老師的牙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