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譚玉芝

住在山腳下水源邊，每天走出家門，總會聽到轟隆隆的水聲，從山上的高處，流洩到路旁的溝渠，那水都是清澈的，水量大的時候，光是聽水奔流的聲音，都能消去幾分暑熱，而山邊居住，最常感受到的，是那些你看不到，卻聽得到的動物。

剛來居住時，晚上睡覺，總會被屋頂跳動的聲音給震醒，我們的房子是挑高設計，花東夏天驕陽晒，屋內的溫度就不會升得太高；但是，遇到動物在屋頂跳耀時，產生共振的聲音放大效果，半夜醒來，總是懷疑是誰在屋頂上活動？

我猜是隔壁菊兒養的流浪貓，問了菊兒，她說不是啦，是山裡的飛鼠，晚上飛鼠會下來跑，或者是猴子呢？我想。半夜不睡的夜行動物，跑到山下來玩玩走走，找找吃的，也是有可能，猴子就不大可能了，畢竟，猴子不是夜行性動物。

黃昏時總會到山邊的小路散步，每次經過竹林，除了聽到竹林被風吹過產生的戛戛聲，有時，那「倏」的一聲，總會讓我疑心，有動物看到我，快速躲藏，或是逃走的感覺，是松鼠？還是猴子？地上的草也在動，或許是蛇？

人類的眼睛不夠犀利，永遠不知道躲在低處或高處的那位生靈，是哪位？

直到有天下午，我在後院整理雜草，那些除之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咸豐草，像在笑我才勞作完又不得閒，就在我拔了一半雜草，抬起頭來看看，幾棵木瓜樹上結實纍纍，雖然不是太漂亮也不夠大，總是讓人期待；只是不如隔壁伯母家，她家木瓜樹結的木瓜，那可不是我家能比的，又肥又大又美麗，我羨慕地往她家樹上一瞄，啊──啊！

一隻那麼端正漂亮的淺毛猴子，身形不動的坐在伯母家後院的木瓜樹上，兩隻腳盤著樹幹，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地面上正低頭巡視雞籠的伯母，伯母的一舉一動都在牠那雙法眼下，而這隻雄赳赳氣昂昂的猴子，為了不讓伯母發現，全身不動的抱著木瓜樹，唯有那兩隻手，正抱著一顆好大好漂亮的木瓜，慢慢地轉動著，想把木瓜轉下來。

地面上的伯母渾然不覺高處那隻猴子正在偷她的木瓜，那猴子也沒發現隔壁的我，正在看動物星球頻道一般地盯著牠看。我只能說牠好眼光，我家木瓜長得真的不夠肥美，吸引不到牠，但也很好奇，牠要怎麼把手上的木瓜給摘走。

我的腦子裡，根本沒有呼叫伯母的念頭，因為我連猴子都很少接觸，遑論怎麼對付；又如果，年愈九十歲的伯母，被我一呼喊，急了，做出驅趕潑猴的動作，被攻擊了，或是跌倒了，都不是好事，只能呆呆地看著猴子偷木瓜。

這隻猴子真的比人還聰明的感覺呢！牠一雙眼睛明亮極了，眼皮也不眨一下，只見牠兩隻小手不停地旋轉著木瓜的梗，我想到小時候，那些很頑皮的男生，在對女生惡作劇的時候，也是可以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卻早放了一隻死青蛙在女生的座位上的樣子。

伯母彷彿看到牠了，開始大聲地罵猴子，怎麼有猴子來啦！還來摘木瓜，一時之間，人聲鼎沸，所謂「沸沸揚揚」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住在伯母隔壁的菊兒也聽到伯母的呼喊，衝出來，開始大聲地罵潑猴，那猴子已經摘木瓜到手，抱著木瓜一轉身跳飛而去，幾下子奔跳，就鑽進山林裡，看不到蹤影。

習慣對付趨近的野生動物的鄰居們，除了大聲斥喝驅趕潑猴，菊兒還把家裡的鍋蓋拿出來，兩個鍋蓋互相敲擊，她兒子拿出鏟子鍋子，乒乒砰砰，發出好大的聲音，這還不打緊，菊兒家養的狗，也加入驅趕行列，大聲地朝潑猴遠去的地方吠叫，雖然猴子已遠，但是：「不能讓牠一直來偷東西吃」，菊兒說。

為了貫徹驅趕政策，菊兒也買了鞭炮來，站在山跟住家邊境之處，放了一堆鞭炮，砲火猛烈之處，真有戰火隆隆的感覺；這還不夠，又牽著家裡的小黑，一路往山邊繞去，小黑一路狂吠，這下子，猴子應該再也不敢來了吧！

看看我家後院的果子們，枇杷青黃不接，芭樂也非產季，木瓜也不肥美，絕對不是猴兒的第一首選，所以半夜跳到我家屋頂的，應該只是路過的猴子，甚至也不是。就讓牠繼續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