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仁
「遇見你以後/我才發現我有五根手指。」詩人葉青寫道。
年節時,回外婆家為外公的忌日摺元寶。
「阿公會認得你的手印,就可以收得到。」舅舅說我們這些子孫在摺紙的同時,也把自己的指紋印在元寶上。
我起初未知摺法,將桌上已完成的元寶拆掉後試著還原。舅媽見我停頓,便將我未完成的元寶接過手,一邊講解著。她熟練地,食指、中指貼著桌面並在紙縫中切換。
多年來,我和表哥表姊總在此時才有機會圍坐,在話家常的語句縫隙中,安置著摺紙聲,安置著一個阿公能順利收件的家族印璽。
「大拇指/先用來捺下結婚所需的大紅色指印/食指/數你好看的睫毛/中指/負責在黑暗中確定你的形狀」,葉青細數著每個指頭與愛人的連結,我依稀看見阿公也細數著指頭,將我們這些孫子一一點名。
年節後,我在書店翻起一本供讀者試閱的拆掉塑膠封膜的新書,用食指滑過每個編輯的名字、每則被精心斟酌用字的標題。
我倏地試想下一個翻閱者,似也能讀到我在此書中遺留的隱形印記。我在撰稿人的字裡行間,安置著翻書聲,安置著一個我與未結識的他的文字共同品味。
我抽出底下未拆封的一本,接著緩緩放下試閱書,在它的封面上輕拍了兩下,彷彿是與知音道別時的輕擁,我在他身上留下了指印後,悄悄離去。非如在櫃檯結帳後能收藏的好書,知音再響起,或許已是幾個凍指寒冬過後的事。
「他會認得你的手印。」舅舅說。
「用小指跟你打無數幼稚的勾勾……說好每天都待在家裡等你回來睡同一張床」,葉青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