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好薰

拆開網購的小紙盒，空氣鳳梨藏在碎紙中，像被條狀的雲簇擁著，被保護得很周全，沒有折損。即使遲了幾天才取件，讓它在昏暗中多拘囚幾日，也未見憔悴乾癟，依舊怒張銀綠的葉，和賣家的照片毫無差異。

如此恬然自適，我幾乎想直接栽種在這團紙雲裡。但很快地打消念頭。雖說空氣鳳梨是繼多肉之後流行的懶人植物，我畢竟也沒有憊懶到委屈它的程度，畢竟買回來是為了擺在桌前，讓久佇電腦螢幕的僵直視線有個舒緩休憩之處。

因為忙碌，也因生活空間狹仄，我跟著流行養空氣鳳梨。一般植物以泥土栽種，免不了藏汙納垢、孳生蟲蟻；水培方式雖然相對地潔淨，但時日一久，容器也會蒙上綠苔，一旦忘了換水，更成了蚊蟲溫床。而空氣鳳梨只需鋁線圈圍著，便可懸空垂吊或者置放桌櫃上，依不同季節的日照與乾溼程度偶爾噴水，毋須特別費心便可以存活，是理想的植物。

養了幾個月，它毫無扞格嵌入我的緊湊日子。纖長葉片輪狀開展，把自己化成一道凝固的綠色噴泉，又像噴發的煙火一層接著一層爆開，定格。後來，竟綻開了兩朵小黃花。每當從鍵盤及螢幕抬眼，瞥見案頭的它，彷彿蹇澀心思也跟著層層舒張，增添些許餘裕。

它需要的關注如此稀薄，而我的照料遠遠少於它慷慨的回報，非但稱不上「養」它，反倒莫名地覺得虧欠了什麼。它讓我聯想起一些處境艱難的人，生存條件極度匱乏，卻能把微量的資助轉化成鉅大的能量。如果有什麼可以稱為生命的奇蹟，或者說，由生存的意志打磨出的奇蹟，大概就是這樣的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