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映月
化緣和尚曾贈言：「此子（指外子）非龍則蛇！」不知是否受此影響，加上外子自小性格剛烈、頗有主見，在他十歲稚齡，母親便遣他往菲律賓，與父親和妹妹同住──期許他長大後，助敦厚老實的父親一臂之力，並繼承父親的雜貨店生意。而剛從大陸出來幾年、性格平和的成年長子，則留守香港，助強人母親主持大局、照顧幼弟。
得意是──
雞未啼，已學著父親早起，在那清晨四點鐘。父親是趕在六點開舖前，擬定進貨單。外子則精神抖擻地迎接每一天：跑步，早飯後乘校車往英文小學，下午，中文課程；課後打心愛籃球，匆匆吃過晚飯便把二伯父準備好的便當，送給仍在顧店的父親，接著回家做功課、看電視。年紀稍長後，會偶爾到店裡幫忙清點庫存及核對帳目。小六的校內中文作文比賽中，冠軍歸屬台灣駐菲外交官的女兒。「寫得好、將軍的故事題材新穎，我焉能不輸一個名次！」憑著優異的成績，幾度獲得福建同鄉會頒贈獎學金。「遺傳了爸的聰明基因，不用多睡」，外子說。
於十五歲志學之年，看通大環境。十九世紀五○至六○年代的菲律賓乃亞洲的耀眼明星，邁進七○年代時，卻光輝不再，披索的幣值更如江河日下。新興的辦館（香港用語，早期的超市）憑著多元化的貨品種類、舒適光亮的購物環境，已有取代雜貨店之勢。果斷作出決定──返香港升學發展！母親亦兌現當年的承諾：他日孩子若想回港，只需一通電話。
讀書之餘，還能打籃球、到圖書館借閱科學書籍及其他課外讀物。深信徹底明白所學更為重要，故從不做額外練習或模擬試卷，最後也能考取良好的成績。高中的校內英文作文比賽中，亦終嘗冠軍的滋味！
懂得省吃儉用、任家教，還膽粗粗的往電子工廠做暑期工，從事高溫的錫爐焊接電路板。父親的雜貨店雖已進化成半辦館模式，卻又敵不過另一道零售業洪流──貨品更多又附設冷氣的大型超市，所以父親的生意每況愈下。加上長兄已結婚生子，外子便在戲劇院，連續兩年，每天不間斷當夜班接線生（六時至十時）。「晚間來電不多，順道可把功課做完」，外子輕描淡寫地說；進大專後，成功申請學生貸款，但仍半工半讀。能靠自己賺取學費與生活費，減輕家裡的負擔，感覺可以抬頭挺胸。外子常言。
講師把外子的畢業研究「個人電腦市場之分析」，成功投稿到一家電腦雜誌社刊登。後獲本地的電腦公司垂青，聘任為行銷經理。破天荒！不僅是對同屆畢業生所覓得的職級而言，薪資亦是同學們的兩倍。
明白打好基礎為首要，故未滿一年，毅然轉投美國跨國公司，任業務員，從基層做起，經三年，升任經理，獲聘掌舵台灣的分公司。三年後，根據營業額、盈利、市場占有率和士氣提升的評核標準，帶領台灣團隊在全球分公司中，贏得「最佳營運表現」獎盃；之後，歷任亞洲區之要職，並成功扶助家人度過難關。
至於退休後，得意是──
宿願能償：學騎馬。彼時居住於新加坡。馬來西亞的柔佛州，與新加坡僅隔一長堤，便每周去三次，每次上兩節課，每節課四十五分鐘。馬場雖小，但收費是新加坡馬場的一半（每堂課約新台幣六百元）。從慢步（walk）、快步（trot）、跑步（canter），學至跨越障礙（show jumping）及盛裝舞步（dressage）。與馬兒迪士尼（Disney）的默契也愈來愈好，能靠雙腿夾緊馬身作指示，必要時也只輕拉韁繩、輕拍馬鞭。「馬兒聰慧，但性格敏感、易受驚，若長期被一味求勝或粗魯暴躁的人策騎，後果就如同被虐待過一般」，外子慎重地說。
學習訓練一年多後，在教練的鼓勵下，參加馬國的盛裝舞步比賽。深信能夠發出精確指令，讓馬兒開心自信地踏出優美細緻的舞步，最能體驗人馬合一的境界，因此離開星國前，訂下長遠目標──往葡萄牙「深造」盛裝舞步！曾問為何鍾情葡萄牙？「比起英、德、西班牙等馬術大國，划算多！」
終於學會襲步（gallop），就是那幾次隨著旅遊團的馬隊，奔馳在新彊和內蒙那遼闊的草原上。能騎著靈駒，瀟灑馳騁，人生幾何！
以花甲之年，還能在籃球場上揮灑自如。「今天又贏了幾個年輕小夥子！」不過，那可是苦心孤詣的結果。先買來參考書和訓練光碟研讀，近年更錄影自己練習的過程，慢慢糾正以前不自覺的錯誤。
成功改良孔雀魚的品種。挑選體壯或活力十足的，與那些擁有漂亮色澤、花紋或大鰭的，進行配對。實驗多年的收穫是：男的更俊、女的變俏（以前多是全身清一色的深灰或淡黃）；不僅外表上青出於藍，壽緣亦更綿長：「他，有兩歲（平均壽命約一年半），仍活潑好動。她，已度過三個生辰（平均是兩年），還機靈得很，除了餵飼時湧出搶吃外，多半躲在葉下潛游，自我保護的意識超強。」看來，假以時日，雌魚與雄魚，皆可享更高壽。以前立志當科學家，尤其醉心基因遺傳學。少年夢，縱然落空，如今能將所學所悟，用在寵愛的魚兒上，仍然喜不自勝。
捧著一包心愛洋芋片，卡滋、卡滋的邊咬、邊笑看電視。看到我瞪眼，就說「最近，體重突然輕了，不好！」我引述專家的溫馨提示：打疫苗前，不要吃容易引致發炎的食物，例如洋芋片……「那我要趕快把剛買的存貨也吃完！」
負責分擔粗重的家務──洗地板和清陽台，但總有更優先的事情待辦，可以屢屢延後。「這家務事，不急、不急。」好想封他作「不急先生」、「延後先生」！
想像多年後的樣子，會否像當年蜜月旅行時，在義大利浪漫水鄉威尼斯，買來的「白頭偕老」小擺設──白髮老奶奶使勁地踩著腳踏車，老公公安坐後面，雪樣的髮鬚，在迎著風……飄，又淘氣地揚起右腳，所以那褲管，也在迎著風……飄。「好涼！好爽！」
那將是他日，外子得意的模樣？
尚未可知……
但化緣和尚對外子那警惕之語，除了善惡的取向外，或許還有另一含義──擁有「龍」遨遊天際的能力，又同時揉合了「蛇」的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