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妍芳

一年之中，若說有哪一餐飯是最被重視的，想來答案都是除夕夜的年夜飯，它是一家人一年中難得全員團聚一起所享用之「團圓餐」。兒時的我們期待「團圓飯」，大抵是愛其富美豐盛；成年後，卻愈來愈享受其「團圓」意義所帶來的喜悅與感動之情。

我的家鄉大陸山東，團圓飯與台灣有些不同，中午一大家子人同桌吃一頓最豐盛的美酒佳餚，晚上所有人圍在一起包餃子、煮餃子吃，此兩餐合在一起，才算完整的「除夕團圓飯」。

嫁來台灣十年，我從未在春節時回過家鄉。哥哥雖在家鄉市區買了房，但因工作需要，先是長留江西，後又遠赴新疆，一年也只能回一次家，而且並不能總是在春節；因為同事們需要輪流值班，輪流回家團圓。如此，父母含辛茹苦養大一雙兒女，供著讀完大學、成家立業，到頭來，多少個除夕卻只有老倆口在家，冷冷清清。

母親自幼失恃失怙，寄人籬下，亦無「父母家」可回。生性熱情又待人大方的她，愛熱鬧，喜歡招待人，即使在三十年前物資極其匱乏的年代，每當家裡有客人來，她也總能想方設法端出十二道菜，把土炕上的小方桌擺得滿滿當當。偏偏如今，每逢春節，在鄰居們的兒女都攜帶孩子從市區回來團圓的歡喜熱鬧當口，我家門庭孤單冷落。每念及此，遠在海峽對岸的我，心中總是無比疼痛，充滿愧疚。

今晚與父母視訊時，母親在手機那頭萬分欣喜地告訴我：「今年你嫂子會帶彤（我侄子）回來過年！」嫂子是為了孩子升國中，特地與我哥哥分離，從新疆辭職，回到我們家鄉的小縣城找工作、顧孩子的。但，回來這兩年，團圓飯也是回她自己的母親家吃，我的父母依然是老倆口相對，中午吃簡單的四道菜，晚上包幾十顆餃子，走個「除夕」的過場。沒有子女兒孫一起的過年，對他們而言，根本稱不上「團圓飯」。

我笑著問母親準備做幾道菜，母親如數家珍地一道道數給我聽，竟數出足足十八道！我第一時間想到母親一個人忙碌這些得有多辛苦，但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勸住她。以母親的性格，讓她少做一道菜、少包一頓餃子，她會極度不安，彷彿欠人一座金山銀山。所以我只好叮囑她，有哪些可提前準備的先準備，母親眉開眼笑地直答應：「知道，知道！」

多少年來，每次家裡有客人來，母親總會提前很久就開始忙，連一口飯都顧不上吃，「團圓飯」又具有格外不同的意義。雖然嫂子只是除夕當日帶孩子回來吃兩頓團圓飯，晚上開車回市區，第二天早上再回農村那三間小瓦房與他們一同吃「新年的第一頓水餃」，卻足以令母親開心不已。老人家的要求很簡單──花費上自己頂著寒風烈日在農田裡幫人做工兩個月才能賺到的兩千塊辛苦錢，忙前忙後好幾天，只為「孩子要回來吃團圓飯了」。

如今的我，也為人妻、為人母。先生知道我不擅長做大菜，但是又需要拜祖先，因此一直建議從餐廳買現成的，我則堅持要自己煮。雖然我煮的可能比不上餐廳裡的美味可口，然而我也想像母親一樣，親手煮「團圓飯」給一家人享用。不為別的，只為自己身為妻子與母親，為感謝先生和孩子與我共同組成一個家，為了最誠心地祝願一家人在新的一年裡仍然能夠和和樂樂、風雨同舟；同時，我也想用自己的一雙手、一顆心，實實在在經歷「團圓飯」。

以此祝除夕之夜，天下每一位老父母都能兒孫繞膝，共用充滿「家」的味道的「團圓飯」，人人都有家可歸，有人期盼，有親情的溫暖與歡樂徜徉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