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錫璋（前國圖編審）

台灣旅日女作家李琴峰，去年以《彼岸花盛開之島》獲得第165屆芥川龍之介獎（即芥川賞，與直木賞並稱日本兩大文學獎項），是台灣作家首次以日文寫作，且奪得芥川獎的作家，殊為難得。尤其1989年次出生的李琴峰，15歲才自學日語，2013年旅居日本，2017年就開始用日文寫小說，以《獨舞》獲選第60屆「群像新人文學獎」，躋身日本文壇。

這本《彼岸花盛開之島》，除日文外，更交叉使用三種她自創的特殊語言，挑戰讀者的閱讀力，最終還是能獲得日本評審委員的青睞，可見書中要呈現的歷史、種族、性別、社會制度等等意涵，超越了語言實驗的難題了。

打造台日神祕孤島

也因為語言問題，這本書的中譯本，就非得由李琴峰親自翻譯才能容易表達，她承認，這是她日翻中最困難的一本。其實，我們讀中文本，也頗有障礙，時而要停頓思考，時而要翻閱她在書後頭附錄的「日之本言葉／漢語照表」來看看；有日語基礎或懂台語的讀者，比較能進入狀況。

但若讀習慣了，讀者當會發現這本有點奇幻的小說，故事主軸其實融合了西方「烏托邦」與東方「桃花源」的意象，打造了一座介於日本和台灣之間遺世獨立的神祕孤島。這孤島的住民都是從日本、台灣逃離迫害而來的避難者後代，在小島上躲著、過著如桃花源般的生活。

李琴峰雖說小說題材之靈感來自丹麥哥本哈根裡的「克里斯蒂安尼亞自由城」（Christiannia）的自治和獨立生活的樂園，但書中的小島，也揉雜了古代琉球王國（今沖繩縣）和與台灣最接近的與那國島的宗教信仰和歷史傳說，讓去過這兩個地方的台灣讀者，讀來有熟悉的感受。若讀過美國青少年小說家露意絲．勞瑞的《記憶傳承人》（The Giver），也會覺得小島的歷史傳授大事，也有一些《記憶傳承人》書中的影子；而小島歷史傳承等大事由女人掌握，令人想到中國古典小說的《鏡花緣》，也有提倡女權的觀念。

現實世界是否安然

小說裡虛構了一位少女，從海洋彼端（日本）因迫害事件，漂流到這座盛開著彼岸花的神祕島嶼。少女因船難失去了記憶，透過另一位少女的援助，在島上生活。

少女發現這座島嶼上的人講的語言，與她原本語言頗為接近，卻也有不同的地方，可見文化有根源或關連。這個島由女人掌權，並決定各種生活方式和社會制度，資深婦女「乃呂」和最老領袖「大乃呂」決定傳承對象，沒有所謂家庭制度，嬰兒生下來後，由負責的「乃呂」養到兩歲後，分配到有意願的女人家中居住，成年後，再由「乃呂」分配房子，選擇與誰共同居住都可以。這真是小孩由國家養的制度。但小島也不完全自給自足，雖盛產著醫療止痛用的彼岸花，加工後可以透過台灣，交易到中國等地，換取其他生活必需用品。彼岸花算是島上的護國神山，一如現在台灣的台積電般。

這位少女在島上生活下去，她被同化了，成為一個有傳授島上歷史資格的「乃呂」。李琴峰以語言實驗和宗教、傳說及性別意識，虛構了這本溫柔又有詩意的寓言故事，這烏托邦或桃花源般的島嶼，在現實世界中，是否能安然永逸呢？小說末尾，作者只能無奈，也對小島在世局變化中表達憂慮，她說，「寓言」也可能是一種「預言」。

想來，台灣的現況不也是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