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魚媽媽

「我想買一包紅毛土」，阿伯使勁搬起五十公斤重的水泥，溼透了的白色汗衫，像塗滿感光藥劑的相紙，顯影出根根分明的肋骨及父親微微內縮的「酥腰」身形來。

熟悉的影像，觸動我憶起十年前老爸纏綿病榻的時光。先前，他正著手改造浴室，不料未竟全功就因身體虛弱而入院。沒學過建築的他，憑藉驚人的想像力及觀察、嘗試，架木、砌磚完全不假手他人。

先前發病多次都靠輸血度過危機的他，輸完血就吵著回家。可是那次看診時，醫生就警告我們姊弟「要有心理準備」，這恐怕是他最後一次來急診，下回來可能就直接急救或進加護病房。

看著滿血狀態還能行動自如的爸爸，我怎麼都覺得，醫師說的是另一個命在旦夕的患者，不是我那仍在叨念著要幫媽媽蓋浴室的爹。後來因菌血症，白血球數量飆升，病況急轉直下，治療多時仍不敵病魔而離世。

住院一個多月的期間，我請假或趁上班前來照顧他。後因公務繁忙，我連中秋假期都無法分身。久病令他陷入譫妄，空穴來風的幻想纏身，更對我心生嫌隙，每每怒目相向，甚至揮拳驅趕。直到他昏迷前，都無法逐一澄清，只能藉夢境跨越陰陽，紓解內心的惆悵。

現在，這個像爸爸的人就站在眼前，我不禁想像，是先父前來安慰，心中的種種遺憾也隨之煙消雲散。感動之餘，忍不住叮囑他：「多注意身體，吃飽、穿暖，還有，不要太勞累了！」老人愣了一下，隨即對我點點頭。那一刻，有股暖流貫穿全身，我熱淚盈眶不停揮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