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耘之
「會不會一打開門,就看見那條蛇,那條大得嚇人的蛇?」杵在老家往屋後的門扉前,我始終提不起勇氣去扭轉門把。以前毫不考慮就扭開的喇叭鎖,如今成了一堵越不過的高牆。
門外,是以前的豬圈與廁所位置,已整個被不知名藤蔓占據。以前母親尚在時,我見藤擋路便會剷除它們;母親去世後我依舊整理,只因不想看見老家變荒蕪——雖知再無人煙的屋房遲早走向那境地,但總希望它晚點發生。
今早,佇立百餘公尺外的田野往老家方向看時,發現三個月前回來時才整理過的藤蔓又攀上屋牆,裹住屋頂角落,儼然一座綠山頭。「再來剷一剷吧」的念頭又浮印心頭,然而,我終究裹足不前,只因那日情景又在腦海盤旋。
那是個春日午後,我像往常一樣戴上了斗笠,取來手套刀剪尼龍袋,剪去藤莖,扯去蔓芽,挖去匍匐入土的根鬚。從田裡回來的三嫂來探頭,說:「歇睏啊,遐熱,莫閣刜(phut)矣,我來去提除草劑噴噴咧就好。」揹著藥桶的三嫂,兩下子就把剩餘的藤都解決了,也順便將新家與他人廢耕地為界的雜草連帶噴一噴。
「喔,緊來看,彼尾蛇遐爾大尾。」沒多久,堂嫂與姪女的驚異聲從十幾公尺遠的她家埕外破空而來,我聞聲同時外望,卻換來一股震驚。只見一條有著黃灰色澤、長約一公尺半、身軀直徑約莫八九公分有如絲瓜圓胖的大蛇,正從三嫂噴過藥劑的草叢方向姍姍越過家門前馬路,向著對面緊臨老三合院的田野而去。「哇,遐大尾。」三嫂雖驚異但並不懼怕,邊說邊向門外走去,而我,已嚇得不敢踏出家門一步。
很多年前,還健在的三嬸婆就曾經說過,她養的雞無端少了一隻,怎麼找都找不到,怎樣探詢也查不出原因。而莫非,那蛇就是當年的罪魁禍首?難不成牠已在這片田野活了十幾個年頭,甚至幾十個年頭?又或者,牠不過是代代繁衍下來的蛇孫輩之一……
在鄉野長大,並非沒看過蛇,甚至撞個正著,何況,那不過是條俗稱臭青母的王錦蛇,無毒的,但牠實在太巨大了,大得令人毛骨悚然,教人畏懼——牠已如亂藤緊勒一株小苗般勒踞我心裡,小苗如我豈能不奄奄一息?
再大的勇氣都被掃蕩一空了,我終究無法跨越心中障礙,黯然離開。
將大門關好,踏入大埕往新家而去,轉頭再往老家看一眼的當兒,我瞥見成片綠藤在藍天下招搖,就要翻稜越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