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無弦
家父出生於日據時代,受過日本教育,迎接國民黨遷移台灣,體驗到政治改革,這樣的跨越本身就是一部歷史。
小時候我常混淆父親的身份,因為父親帶著我跟大姐的兒子們出去,我常被誤認為是孫女,其實我只比侄子們大兩三歲而已,可能是么女跟孫子們的年紀相仿,父親對我也加入些祖父的溺愛。
記得幼年時,他常騎著那輛忠厚的鐵馬,載著我與侄子穿梭於員林的大街小巷,寒冷的冬天吃著熱熱的湯圓,酷熱的夏天吃著清涼的剉冰,心血來潮時,就帶我們去國際戲院看功夫片。
童年的記憶裡,父親時時摸著我們小蘿蔔的頭,聽著稚嫩的童音咯咯地笑,或許年幼的我常直接向他說「我愛您」吧!
父親的思想保守,所以對我們的行為管教嚴厲,在我青少年時期,好幾次被罰跪在祖先桌前,因為跟朋友們出去或看電影中有異性的緣故,當時血氣方剛的我很不諒解父親的傳統觀念,認為這落伍的思想是在扯新時代女性的後腿,導致我跟父親產生了無法跨越的代溝!
家父往生後,我才漸漸地了解他為何孤僻寡言,原來父親在大姐出生後,因日本戰敗而被強制徵召,送往東南亞當軍夫,經過生死之戰而僥倖回歸台灣,父親再也沒有以前的活力了,再加上我出生時,爺爺以身為長子但又沒有兒子為由,要拿我與別人家的男嬰交換,當時不妥協的父親便與爺爺斷絕父子關係。
父親的一生坎坷,晚年時又因交友不慎損失錢財,便開始封閉自己不再社交,天天聽著收音機裡講著廖添丁的義勇故事,來療治那被社會與政治傷害的心靈。
父親只想愛護妻子保護孩子,只不過他不善於用言語來表達內心情感,而那時代的親子互動因緣很少,正在追夢起飛的我,也沒有用心去體會父親的感受,等到自己當了父母後才明瞭卻為時已晚,正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