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眉
父親出身農村,先祖雖留有幾分薄田,在那個貧窮年代,他自己卻選擇一條與兄長們不相同的路。
甫退伍,二十郎當歲便迎娶母親,先成了家。為了養家餬口,他開始跟貨車搬送貨物;一段時間後,他考取大客車職業駕照,正式坐上了駕駛座。即使已超過半個世紀,我依稀能感受到那個三、四歲小毛孩,被父親抱上高高的副駕駛座,內心的悸動與新奇。
開大貨車每每得送貨到外縣市,所以父親經常不在家;而一回家,母親總是背上背一個,懷裡抱一個,遠離父親休息的房間,輕聲哄睡年幼的嬰孩。母親說:「司機睡眠充足,開車精神飽滿全神貫注,行車才能安全。」
婚後數年,父親有了四千金,一家子熱熱鬧鬧的,母親更忙得陀螺似的。聚少離多、不能與妻女常相守的日子,讓父親決定更換跑道,於是他回到居住的城市擔任客運車司機。
記得念國小時,我領著妹妹搭公車上學,手中便持有一張員工子女乘車優待卡;偶爾也會不期然地搭到父親駕駛的公車,父女照面時相顧一笑,接著我會害羞往車裡走,等回到家又興奮地告訴母親:「我今天搭到爸開的公車喔。」
家中經濟日益好轉,父親便買了一部轎車。當時我在台北讀大學,電話中得知此訊息,高興得好像我已能開著車滿街跑一樣。之後聽到家中小妹先馳得點,才十八歲就拿到小客車駕照了。我返鄉謀職同時順利考照,弟弟妹妹們也陸續成為有「照」階級,彷彿唯有如此,才不愧為運轉手之子。
父親敬業樂業,三十餘年職場生涯,年年榮獲優秀駕駛;他在狹窄的駕駛座上,技術純熟且細心專注駕馭一部大客車,務必讓每位乘客平安抵達目的地。
父親離開我們四年了,而我也已從職場退休。喜愛旅行的我,經常油門一踩,上山下海、闖南走北,方向盤在我手中靈活自如,此時的我平靜、自信駕馭車的神情,應該與父親如出一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