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了,現在總是反覆問話、旁人必得以洪鐘嗓音回應方能聽見的阿嬤臨窗喃喃:「不知他會不會淋到雨?」對面是無人理睬的珠槿籬笆開得枝繁,鴿灰雲壓得老低,傾斜的懸在遠方,雨,落得甚近。那裡,也有雨嗎?棚子撤了、康樂隊的進行曲敲敲打打成一條線,消失在台西海岸;馬路盡頭升起的是清明時節陽世家人的影子,長長短短、短短長長的走赴阿公墳前。從今而後,彼此分隔在兩個世界。
雖然許多人都說過人生大關的故事,可是那當下,一切都曝了光,所有都不復記憶,彷彿向著白花花的太陽看,什麼都看不見、看不見了。於是,只好重新尋找。那段時光裡,晝時刻意鎮住老家仍在進行的儀式和嗩吶聲,跑到外地準備兩相重疊的學科考,白紙黑字密麻麻,恍然卻像自模糊的眾人中游出,於間隙探見了一具肉身,那骨幹突兀,因久臥生的瘡讓他還有知覺的疼,然後,再悄悄告退。這樣一來一往間,考完了試、寫完了這篇文章,像沒有去過的過去,留下一份陌生的案底。
對於人生,聰穎如張愛玲者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而我有太多太多的不懂,所以更應該慈悲,還有感謝。
(許劍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