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得勝

大學時，有一年暑假在一家公司打工，老闆才三十幾歲還未婚，就住在公司每天認真工作，把公司經營得很好。他又善待員工，所有人都很喜歡這個老闆。

只有一事令我詫異，那就是每隔十多天老闆媽媽就會來一次，見到老闆總會先遞出一玻璃缸的金柑糖給他，那個年代，已很少人吃這種糖果了。老闆總是眉開眼笑地接過來，打開蓋子拿一顆往嘴裡送，愉悅地跟媽媽話家常。待媽媽要回去時，老闆會給她一個裝著一疊鈔票的信封。

有一天下午老闆父親來，同樣遞給他一玻璃缸金柑糖。坐下後，他父親從公事包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低著頭跟他說：「很感謝你買房子給我們住……只是你弟弟錢賺得少，能不能把這間房子讓給他……」

老闆一手撐著額頭似乎躊躇未決。這時，他父親眼睛往上抬了一下，偷偷瞄了他一眼，聲音放得很軟說：「當然啦！都是你出錢買的，如果你不答應，我也不能說什麼，你為這個家已經付出夠多了……」

老闆抬起頭對他父親說：「阿爸，你先把這些資料和文件放在這裡，下班後我會跟你聯絡。」

他父親剛離去，老闆立即拿取一顆金柑糖含在嘴裡，接著，倏然從牛皮紙袋抽出文件，看了一下就簽名蓋章，要我追出去交給他父親。我衝到電梯口，剛好趕上。

下班後大家都走了，我這個打工的還有點工作要收尾，老闆走過來對我說：「下午的事你一定感到很奇怪吧，現在還吃那種老糖果？」他也許很需要找個人講講話吧！居然敞開心胸，對我這個小他十幾歲的大學生聊起來。

「親生父母過世時我只有六歲，被安置在一所育幼院。有一天，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想收養小孩，那先生一看到我，就拿出一玻璃缸的金柑糖，問我想不想當他的兒子？我立即點頭，然後，就跟這對夫婦回家了。只是沒想到，隔年他們也生了個兒子。不過，他們仍然很疼愛我，還跟親友們說，是我為這個家帶來好運，才會很快生下弟弟……」

「這是不是親情勒索？」我指著桌上那缸金柑糖，他搖搖頭說：「不是！我永遠記得養父母給我的第一缸金柑糖，和以後數不清的甜美金柑糖……」

事隔多年，我和那年輕老闆早已沒有聯繫。但我想，隨著歲月與歷練的增長，這位孝順、聰明的老闆對養父母那一缸甜蜜的付出，定能調理得更加智慧而圓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