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耘之
在台九線飛馳,生活繁瑣已被拋在清晨的公路起點,縱谷風光占據眼簾;眼前的天寬地闊雖非我鄉,但曾經熟悉的鄉野氣息,有回鄉的舒愜。
此行主目的地雖是瓦拉米步道,但進入花東,就像進入一座花園,主植花雖美,周邊小花草卻也可觀,豈可輕易錯過——大夥決定提前一日出發,在主菜未上桌前,先品嘗「前菜」之美。
在馬太鞍認識了「巴拉告」捕魚法,品嘗了蛇紋石煮出來的鮮甜魚湯,傍晚,我們停留舊稱璞石閣的玉里,隨自謙只是個在地農民的導覽員認識在地風土民情。
玉里神社,是日人留下的遺蹟,建於昭和三年(西元一九二八)的主建築已於二戰後遭拆除,僅剩的兩座代表神域入口的鳥居及石燈籠、參拜階梯,無能訴說歷史全貌。
走在舊鐵道改建而成的玉富自行車道,向著「歐亞板塊標示牌」而去。下方秀姑巒溪裡,涓涓細流穿越乾涸,映照夕陽餘暉,與瑞典的另一座橋並列全球唯二跨越歐亞板塊交界線的玉里大橋平行在旁,遠處海岸山脈靜默綿長。
「因為板塊持續互撞,這裡的地貌幾年就長高一些,嚴重影響火車行駛,所以將玉里到富里之間的鐵道截彎取直,才有了這條可以漫步可以騎車的空間……」每年長高一公分,對孩子的成長來說慢得令人擔心,但對大地而言,一公分卻太快了。我跟在隊伍之後,邊聽邊享受迥異於盆地悶熱難耐的涼風,髮梢衣角輕揚之間想起孩子已長的歲月裡,能有這樣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到處認識這塊居住其間卻陌生處處的土地,感覺真好。
在暮色中轉身,遠方燈火處一列火車駛過。再遠些,山稜層層疊疊,暮雲鋪綴,那是我們明日將去的玉山國家公園方向。
每個地名的形成,背後都含藏著故事。
瓦拉米,一個陌生但吸引人的名字。陌生,係因初聞,吸引人,則因其特殊性:布農族語「蕨類」之意。相傳古早以前,步道旁蕨類植物漫生,所以又稱為「蕨道」,是日據時期八通關越嶺道東段的一部分。想著出發前上網做的功課,我的腦際已浮現一片蕨生景致——我記起鄉居時那條傍著水圳綿延、蕨類滿邊坡的上學路,是我們放學後為餐桌加菜的「黃昏市場」,而瓦拉米步道大概就是長那樣吧,我兀自在心裡構築起一條蕨綠步道來。
天清氣爽,走在步道上,心靈無限舒暢;山川峻巖、峭壁深壑自成迷人之境。
「山風」,曾是日警駐在所,走過山風一二號吊橋,彷彿進入歷史久遠的時空。我時不時蹲下來,將相機貼近地面,捕捉不同落葉鋪陳的大塊簡約,感受另類凋零之美。幾隻鳥振翅,從頭頂飛掠,牠們是這裡的原住民,我們是過客。拉庫拉庫溪在下方穿山過林,流向遠方,流過歲月綿長。
「佳心」,此行的終點站到了。大夥稍事停留,然後循原路折返。一路上,我步伐舒緩,心情舒暢;來回九公里,換來三個多小時的歡愉,成為一輩子的收藏——雖完全不見想像中的蕨境,但我並不在乎。
車過玉長隧道,穿過海岸山脈,左轉長濱方向,沿著島嶼的邊線行駛,海岸風光迆邐。
歸途,有人說,有未同行的夥伴覺得花大把時間搭那麼久的車,卻只走一小段瓦拉米,不值得。我聽了些許訝異。單程近十四公里的山徑,很難當天來回,加上二十人的陣仗,住山屋也有其困難。而以當初隊友一提出行程構想,名額瞬間爆滿的情況,若非大夥認同,豈能有此一呼百應的美好?而這趟行程,豈不若一棵樹,走瓦拉米步道是主幹,走在玉里周遭的步伐是繁枝茂葉,始終和諧的氣氛則養肥了這棵樹,讓樹上開滿一朵朵歡笑與愉悅之花,果實尚且在回程車上翻滾不迭,怎麼看都值得。
有時候,捨棄其實是另一種完整與美好——對我來說,這整個行程都是「瓦拉米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