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當代建築舞台出現了許多傑出的女性建築師，來自荷蘭的法蘭馨‧荷本是其中之一。她的作品風格不僅有濃濃的地方人文色彩，還能因應時代的需求；最重要的是，台灣民眾對她的作品並不陌生……

因地制宜 展現全球在地化

二○一八年，高雄市鳳山區出現了一處可帶動南台灣藝文氣息的新地標：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此藝文中心不僅是亞洲最大規模的表演場館，也是全球最大單一屋頂劇院，設計者為當代名建築師法蘭馨．荷本（Francine Houben, 1955-）。

當建築師的因緣

職場生涯近四十年的荷本，目前引領著一支優秀國際團隊「麥肯諾建築事務所」（Mecanoo）。談及何以走上建築之路，她認為一切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小時候，荷本跟著家人搬過許多家。新家，就代表新房子、新環境和新世界。有人可能會對舊家念念不忘，荷本卻樂此不疲，「因為新家的一切都令人興奮」。

十八歲時，念台夫特理工大學（TU delft）的哥哥帶她去參觀建築系的模型大廳時，一走進，她就馬上知道自己此生要成為建築師。之後，她就很想藉由建築，以一種非正統的方式將人文、科技和美學結合在一起，打造出一個更好的世界。

荷本，一如哥哥念了全球頂尖的台夫特理工大學，並以優等成績畢業。畢業前，她與同學報名參加於鹿特丹舉行的住宅設計競賽，結果奪冠。當時，都市住宅的更新和建築創新，是他們所亟於尋求的；往後的幾年，社會住宅是重要議題，他們努力的方向正中下懷。

荷本就讀台夫特理工大學時，建築的氛圍壟罩在現代主義下，即便如此，她和其他學生仍努力探索其他的設計方式。

建築理念很直覺

荷本自覺建築學院教授盧斯納達（Max Risselada）給她的影響最大，這位老師還介紹她認識了二十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設計師夫婦伊姆斯（Charles & Ray Eames），這對夫妻無拘無束的工作方式讓她深受啟發。

畢業後成為建築師時，荷本開始陸續接收日本文化的影響，在贏得一筆旅遊獎學金後，她造訪日本，曾與伊東豊雄、妹島和世等日本當代重量級建築師一起共事。

說起自己的建築理念，荷本認為「直覺」很重要，「建築這一行，你可以形容、分析每件事，但有很大一部分要訴諸你的直覺和情感；建築的態度是關鍵，精力和耐力都源於此；情感、美學等概念，筆墨難以形容，美學沒有作用的說法還很普遍，但設計時兼顧直覺和分析卻是如此重要。」

依風土民情而建

那麼，荷本的建築態度又是什麼？

一九八四年，建築羽翼漸豐的荷本與人合夥創辦了麥肯諾建築事務所。而今，三十多年過去，麥肯諾建築事務所已是具領導地位的國際級建築事務所，它以打造深具文化內涵的建築享譽全球。公司內有一百二十位來自二十五個國家的專業創意人，荷本身兼創意總監的帶領著他們。這些創意人就像一個交響樂團，共組和諧的樂章，他們是建築師、室內建築師、工程師、都市規畫師、地景建築師、科技人、模型製作者、電影記者，共組一個小社群，有百分之四十的女性，部分的年輕人。由於事務所在台灣、韓國、西班牙、葡萄牙、英國等地都有工作團隊，要打造符合當地文化需求的建築，對他們來說，就變得相對容易。

麥肯諾建築事務所有獨特的建築取向，不是現代主義式的，而是採取一種獨立的方式，沒有任何制式的做法，只樂在找出問題的解答。他們常把科技、人性、社會、建築好玩的一面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他們所打造出來的每個建築都不一樣，「因為事務所不走固定形式」。不過，每個設計雖無相同美學，卻本著相同的建築態度，即依人、地和目的而設計。設計前，他們會觀察不同城市的風土民情，在全球化的世界中創造有識別性的在地化，特別是當建案是公家建築和公共空間時。

舉例而言，荷本團隊在南台灣所設計的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就以當地的老榕樹群為靈感設計。樹齡過百的榕樹群，盤根錯節、枝枒糾結的景象，賦予了建築師對衛武營應呈現出「穿透感與呼吸節奏」的想像，整棟建築能讓民眾從四面八方走進場館，而由廳院屋頂延伸出去的通透空間，則是向眾人二十四小時開放的榕樹廣場，民眾能夠自由穿梭其中、自在的活動與休憩。因此，這座無圍欄的藝術中心，不僅有助於氣流流動，也創造了劇場與生活零距離的空間感。

與時俱進 反映後疫情時代

除了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荷本在台灣的作品還有台南市立總圖書館與尚在興建中的高雄車站。她的作品在國際間備受好評，代表作有英國伯明罕公共圖書館、荷蘭海牙歐盟司法合作總部等。優異的表現讓她獲封英國皇家建築師學會、美國建築師學會、加拿大皇家建築學會「榮譽建築師」，以及台灣建築學會榮譽會士，並從荷蘭馬克西碼王后手中接獲象徵荷蘭最高榮譽的文化獎。

荷本所帶領的團隊參與了不少圖書館的建造，包括美國華盛頓特區馬丁路德金紀念圖書館與紐約市立公共圖書館總館的改造案，但其專長不只在圖書館，涵蓋各種功能的公共建築、甚至住宅等，都在他們的工作範疇內，對於其他類別的建築，他們也勇於嘗試。

配合疫情的作法

今年新冠病毒全球肆虐，許多企業都受波及，麥肯諾建築事務所也不例外。所幸，事務所迅速調適，甚至能建議客戶如何因應。荷本很感謝所有的「麥肯諾人」（這是她對員工的親切暱稱）在特殊時期展現了高度的忠誠度和團結力。她沒關掉事務所，而是給員工極大的自由度，讓他們自行決定是要在家還是到公司上班，抑或去度個小假、回家探望父母，因為她無法為員工的安全問題做任何決定。不過，她在紐約二十一層樓高的辦公室暫時關閉，因為房東礙於無法再用電梯關掉了整棟大樓。她在荷蘭的辦公室沒有電梯，卻有個諾大的花園，不用面對關閉的窘境。

疫情期間，荷本改變平常大家一起煮食的生活習慣，以落實社交距離，也確保一些年輕員工或實習生在不便去公司上班的狀況下，仍能得到必要的指導，如果非去辦公室時，甚至還提供可搭載的公務車。

對新冠病毒設防

荷本慶幸自己住在荷蘭。比起美國，疫情的危機加劇了貧富差距，「沒有保險的人最辛苦」，荷蘭比較沒有這個問題。由於團隊在台灣高雄和韓國都設有辦公室，荷本對這兩個地方的疫情處理方式印象深刻，儘管不同，但她都覺得應變得體，特別是台灣的疫情控制良好，讓她大加讚賞。相較之下，她很訝異美國居然會如此輕忽疫情，才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目前，事務所的建案都仍進行。比方說，現階段她要盡快用一種有趣的方式，向鹿特丹居民呈現博曼斯博物館的設計，只是呈現地點要更大，這樣每個人才能維持社交距離。

除了將當地風土民情納入設計，荷本也把疫情時代的衛生需求放進設計裡。事實上，從小就懂得未雨綢繆、居安思危的荷本，早在她所擅長的圖書館設計裡放進了衛生的概念。舉例而言，當她留意到每張圖書館座椅每天至少有六個人會坐在上頭時，就在每張椅子上設計了擦拭盒，可以讓讀者清潔自己的座椅。

儘管疫情期間全球實施社交距離，但荷本發現不同的文化作法仍有不同。比方說，亞洲人不時興與人握手、義大利人時不時就要與人來個熱吻，她在設計當地的公共建築時，都會把這些狀況納入考量，在此之下，荷本的設計早就對新冠病毒有設防了。

建築師的新挑戰

即便與時俱進、善用科技，荷本認為，設計如要因地制宜，不能光靠谷歌地圖，須前往當地，手繪當地樣貌，感受地方氣息，讓眼前所見入心，所設計出的東西才能有地方感，而她很喜歡用騎單車的方式沿路逛逛，捕捉靈感。

回顧過往，荷本覺得自己建築生涯中所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個選擇都合情合理。她表示，開業從來都不是她的目標。她的夢想是，藉由團隊力量落實她心中的想望。因此，她對晚生後輩的建議是，忠於你自己、善用你的常識，並下定決心實現你的夢想。

至於今日建築師所面臨的最大挑戰又是什麼呢？

荷本認為，不管是男是女，建築師都要改變自己慣有的認知，即建築從來都不是個人秀，它其實是一個團隊工作，建築師個人要同時有遠見、敏感且提供支持，而女性尤善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