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卓文敏
在我的房間,矗立著一座刨光表漆的檜木衣櫃。
原本是母親的衣櫃,隨著時光流轉,它已斑駁,被放置在家中的車庫;婚後,愛惜舊物的先生經母親同意,將它褚紅色的表漆磨去,回到它原本的木紋質地,再回收到我們的房間,成為我們的衣櫃。
這個衣櫃不只收納衣服,還收納了我的童年回憶。
幼時,我喜歡躲在母親的衣櫃,衣櫃裡散發出濃濃的檜木香,在黑漆漆的窄小空間中,和母親的衣服比鄰相擠著,反而有一種溫暖的安全感;我也喜歡打開衣櫃的抽屜,找母親結婚前就收藏的貝殼包包,由一個個乳白螺旋的貝殼編集而成的美麗物品,母親在裡面裝著從我拿筆開始,所寫給她的紙條、卡片。
母親總打趣說要將那些留起來給我未來的先生看,以前我總難以想像那會是怎樣的情景──當先生看到我畫給母親的難過的哭臉、安慰母親時的甜言,以及愈來愈方正、注音愈來愈少的字跡,直到我大學散文課的一篇作業〈給母親的一封信〉。而這些都被摺疊安置為我成長的年輪。
母親對我的愛,是這麼的具體,但是我有好長一段時間卻沒發現,總希望忙碌的母親能多理會我,於是幼時的我常躲在衣櫃裡,靜默著等待,卻又在等待之後結束這一個人的遊戲。那時家裡的狗狗反倒很喜歡玩這找人的遊戲,於是褚紅色的衣櫃表漆, 有著一道道白色抓痕。
如今這一切,隨著我找到生命中的伴侶,似乎也像樹木脫皮般,隱而不顯,只儲存在我腦海的記憶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