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蘇進強 新時代智庫總召
故鄉不是他鄉,他鄉也是故鄉。
移民社會中不論是北漂、中漂、南漂、東漂,縱使繞著地球跑,大江南北遷徙,戰爭讓人千山萬水的顛沛流離,卻割捨不了故鄉的臍帶,故鄉終究是故鄉,老兵之於中國大陸,就是這樣的牽掛難捨的鄉情、鄉愁,這正是「文化中國」千絲萬縷的結構性內涵。
雲林是我的故鄉,當我在少年從軍與來自大江南北的老兵們共同生活、訓練,共同在烈日下出操攻山頭,也共同在星月下站哨或趁著夜空下的微光舉杯飲著並不好入口的烏梅酒,聽著他們以鄉音敘說讓我覺得陌生,但他們卻是那麼熟悉又那麼遙遠的故鄉人,他們的親人、父母,他們離散在戰火中的妻兒,他們哭著、飲著,而我亦然,17歲的少年軍人在酒氣與濃濁的汗味中,知道什麼是鄉愁,想家的滋味……。
許多年後,中年的我,在父母相繼過世後回鄉,在雙親生前種滿南瓜、絲瓜以及不同種類的果樹,包括我後來得獎及被翻譯成多種文字的短篇小說「楊桃樹」的厝地,起造名為「親園」的新厝。
許多友好不解我幹嘛要蓋一棟平時少住的屋子,我很少解釋,其實非關落葉歸根或衣錦還鄉,也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而是如同那些老兵返鄉探親一般的心情。
然而,當我三不五時返鄉,回到自己熟悉的泥土家園,我不否認自己的感性淹沒了某種理性,我經常在夜深人靜之際,打開家門,在星光下,在紡織娘與壁虎或夜鶯的啼叫聲中,看著我自己在屋宇、果樹間的影子,深呼吸,咀嚼著少年軍人時期,那既遙遠又熟悉的味道。
而當空氣中、夜暗滲透出那一波波惡臭的腥羶,是飼料的也是糞便的混雜,有時又是焚燒不完整的、像是塑膠又像是農藥的氣息,那些令人作噁,比起從軍時的毒氣施化有過之而無不及,彷彿會從夜色中流淌出來……。我再也感性不起來,只能趕緊逃回屋內,緊閉門窗並啟動空氣濾清器!
這竟然是故鄉的氣息!
鄰里告訴我,全鄉的村莊都被養豬戶包圍了,而他們大都放著政府補助裝設的汙水處理設施不用,只知偷偷地在豬圈與溪圳間埋設暗管,利用深夜或下大雨時排放腥臭的豬屎尿與餿水廚餘,整條馬光大排早已變成「黑龍江」,當我想讓兒孫也分享童少時「摸蜊仔兼洗褲」,可在大排中抓魚蝦的趣味時,我竟說不出口,再加上專為焚燒病死豬及癈棄物的工廠也不時施放「毒氣」,我再也不敢要求孩子們返鄉。
我的鄉愁變成心中難以排解的「滋味」。
令人慶幸的是,3個月前偶遇新上任的縣長張麗善女士,她矢言要將人口不斷流失卻又老化凋零的雲林,打造成全國宜居宜養老的新故鄉,我趁機要求她「解民倒懸」,整治包括馬光大排在內的汙染問題,原以為她會和前幾任縣長一樣,敷衍了事。沒有想到,張縣長居然劍及履及,率領相關局處首長親臨現場勘查,並舉行「第3次行動主管會報」,終於使馬光大排的汙染問題有了改善的契機。
其實,我和鄰里鄉民再怎麼感性,也不會要求養豬戶禁養,問題的關鍵在於汙染設備的啟動與否,他們為了節省電費,卻要全鄉居民「共享」惡臭,不僅失德也為惡鄰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為張麗善縣長以行動管理的治理方式喝釆之際,也期待整治馬光大排的專案小組早日啟動,畢竟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盼望有朝一日,我可以再理直氣壯地告訴兒孫,毋忘阿公的故鄉也是你們的故鄉啊!
期待清新的、泥香的故鄉滋味,可以「摸蜊仔兼洗褲」的馬光大排早日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