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郁美

農曆新年到，你是否穿新衣戴新帽、嘴裡不忘唱著：「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坦白說，這首歌在春節期間成了疲勞轟炸，商家、電視、廣播鋪天蓋地而來，播到爆、聽到怕。唉，誰叫這首〈恭喜恭喜〉那樣具有代表性？

它究竟從何而來？讓我們回到上海時代，細說從頭。

本曲的創作者是陳歌辛，生於一九一四年，江蘇人，與黎錦光被視為中國流行樂壇成熟期的傑出者。陳歌辛知名的創作有〈永遠的微笑〉、〈鳳凰于飛〉、〈夜上海〉，以上為周璇所唱；〈風雨中的搖籃曲〉也是周璇唱，但未出版，應屬電影插曲；〈玫瑰玫瑰我愛你〉由姚莉唱，本曲還填上英文歌詞Rose, Rose, I Love You，在美國高居流行排行榜；〈蘇州河邊〉，姚莉唱；〈西湖春〉，李麗華唱；〈薔薇處處開〉，龔秋霞唱；〈海燕〉、〈漁家女〉、〈忘憂草〉，李香蘭唱。

然，陳歌辛譜出了婚外情：與李香蘭戀愛，兩人差點走進結婚禮堂，最終成了一段追憶。

熟悉老歌的讀者對以上的歌單是否要肅然起敬，懷念陳歌辛了？一九四六年適逢抗戰勝利後第一個農曆新年，陳歌辛便以「慶餘」為筆名創作了〈恭喜恭喜〉以誌其慶，沒想到成了華人社會流傳廣、至為重要的賀年歌。

第一段歌詞這樣說：「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這首以「恭喜」二字貫串，由姚敏、姚莉兩兄妹合唱的曲子，洋溢節慶歡樂氣息，老少咸宜，真是一首「國民歌」。隨著國民政府來台帶動本曲傳遍寶島，但陳歌辛沒來，一九六一年他死於共產黨的建設運動「大躍進」之飢荒，哀哉。

陳歌辛之子陳鋼，亦為受過專業訓練的作曲家，他最知名的創作是於一九五九年就讀上海音樂學院時期，與同學何占豪、俞麗拿為了繳交作業而譜寫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The Butterfly Lovers），無心之作竟然紅了半世紀，怎不令人驚歎？

〈拜大年〉是一首綏遠民謠，先由眷村開步，再傳揚至寶島各地。唱這首歌時要帶點中國小調甚至「ㄦ」韻才會傳神，早期趙樹海、黃大城、費玉清唱得甚好。如此唱道：「過了一個大年頭一天，我與我那蓮花兒妹妹去拜年，一進門把腰彎，左手拉那個右手挽，哎呀咿呀嘿。姊妹相交，你拜那個什麼年哪咿喲嘿。」這些「哎呀」、「咿呀嘿」都是虛詞，少了它可就失去韻味兒。

這種虛詞多、特具地方風情的歌，在台灣民謠裡也不少，如宜蘭民謠〈丟丟銅仔〉中的「火車行到伊都，阿末伊都丟，唉唷磅空內」、車鼓調〈桃花過渡〉中的「咿嘟咳呀囉的咳，嘿呀囉的嘿，嘿呀囉的嘿呀，咿嘟咳呀囉的咳。」

又如葉純之作詞、蘇翁作曲的華語歌曲〈拜年〉，以鑼鼓喧天登場，唱道：「正月初一頭一天呀，家家戶戶過新年。大街小巷懸燈彩啊，炮竹響連天。七個隆咚鏘咚鏘，炮竹響連天。七個隆咚鏘咚鏘，炮竹響連天。」葉純之與蘇翁曾經活躍於香港文化圈，不知怎麼這首歌飄洋進了台灣。這一句「七個隆咚鏘咚鏘」把狀聲詞發揮到底，真精采。就好像港片裡的一句髒話：「香蕉你的芭樂」，咦？怎麼拿水果罵人？別生氣，這是具有在地生命力的語詞，有趣呢。

那麼台語歌曲就沒過年歌嗎？有是有，但沒那麼流傳，也沒那麼直接訴說「過年」。我願意推薦簡上仁創作的〈正月調〉：「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睏到飽。初四接神，初五隔開，初六挹肥。初七七元，初八完全，初九天公生日。初十吃食，十一請子婿，十二請查某子返來吃泔糜仔配芥菜。十三關老爺生，十四月光，十五元宵暝。」

簡上仁從初一唱到十五，不但要會以台灣話（河洛話）發音，還要懂得民俗與信仰，因為歌詞交代了每天不同的意義與工作，直到元宵後才算「年」過完了。例如：去年農曆十二月廿四日返回天上奏報玉皇大帝的諸神，大年初四再度回到人間，家家戶戶需供拜牲醴、水果、糕餅等，迎接眾神下降，此即「初四接神」。那麼「初五隔開」又是什麼意思？意即「新正」到此日結束，大部份的商店在這天「開張大吉」，恢復常態。

另有一首純音樂、無人聲的曲子，即陳揚創作的〈歡樂中國節〉，起首以鋼琴鐺鐺地彈奏主旋律，讓人心神愉悅，接著電子合成器模擬的鍵盤音樂跳躍而出，兩者一前一後交錯著，是一首很美、我心目中的「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