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馨
樽前擬把歸期說,
未語春容先慘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
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陽花,
始共春風容易別。
自古「離別」總是傷痛,因此許多文人多藉此留下著名作品,例如江淹名句「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將離別神態淋漓盡致地凸顯。然而,一般離別多作於秋季,蕭瑟迷離的風貌,更能渲染綿綿相思,諸如柳永〈雨霖鈴〉「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直接將萬點離愁託付於這片深秋的良辰美景之中,憂懼之心,全化作淚眼,滴滴動人。然而,歐陽修的離別卻一反常態,寫於春天時節,將繁花盛開的景象連結離情,營造春容綻放卻引來哽咽之態。花有盡時,人終一別,如果能夠在百花盛放,牡丹豔香之際離別,是否也能了無遺憾呢?
上片「樽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以眼前事直接敘寫,「樽前」、「春容」皆屬人生歡樂,但卻指向「歸期」與「慘咽」,以樂寫哀,讓哀情充滿張力。觥籌交錯之間寫離別,令這場歡聚增添悲情;春景綻放之下面對難以言說的離愁,也只能欲語淚先流。藉由哀樂相對來增添人間悲喜無常的反思。後「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帶出對人生愛戀的反思與昇華。明月、清風本為無情之物,因為人有情,所以才眼前皆為斷情物,正所謂「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情所起,一無所蹤。人為情所苦,與外在事物全然不干涉,而是人生根本的課題。正如人之七情六欲之傷乃是與生俱來,人生際遇並不能「憑空造就」這種情感,因為這屬於人生本質課題,有待人終其一生探究與解決。
延續這些本質的痴情,歐陽修於下片提出「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陽花,始共春風容易別。」離別之歌已夠引發愁緒,不要再奏新曲,儘管〈陽關〉舊曲已盡千年,但一聽總能讓人悵然淚下。離別哀傷之深,面對這片春意蔓延,總要看盡人間繁華,才能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未來的滄桑。洛陽花再美,總有凋謝時;春風柔情,也終有離去之際,其中豪放中夾帶著些微感嘆,讓整闕詞多了些蕩氣迴腸的無奈感。別離的困窘雖令人難耐,但如果把眼前的人事物都用力的看盡眼裡、心裡,深深地刻畫在腦海裡,或許可以在離開過後留下一些慰藉,讓心中的念舊與感傷有個空間可以放置。
歐陽修面對「情」的態度在於「不後悔」,人終需一別,正如花開有時,必須用心把握,因為「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只有把握當下,才沒有白白浪費這份浪漫。我想,人生面對任何事都應該保持這樣的態度,活在當下,享受生命給予的各種美好,才能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