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專任教授）

這個月初的周四（十二月六日），我要去佛光大學佛教學院上課，中午時分正坐在從台北往礁溪的首都客運上，接到一位北京的朋友用微信傳來一則訊息，其中提了一個問題如下：「請問下面這句話啥意思呀？“I once heard it said of man that the idea is to die young as late as possible.”琢磨半天了也沒弄清楚。您方便時再回答。」

我看了之後，覺得其中“the idea is to die young as late as possible”這段文字應該是句西方的俗諺，雖然大致了解其意涵，但是因為沒有前後文，不敢肯定，就回覆問道：「我正坐在客運車上。這句話沒有前言後語，不好解讀，有沒有前後文？」

北京的朋友回傳說：「不著急，您安心坐車吧。我也沒看到原文，是在一個群組裏看到有人問這句話，說是布希悼詞裏的，我也沒查到。」

有了這個線索，我就用手機上網搜尋“George Bush eulogy”，很快就找到了相關的新聞訊息，也得以確定那句話的內涵。

消息的緣起是，美國前總統老布希（George H.W. Bush）於十一月三十日（周五）在德州休士頓辭世，享壽九十四歲。老布希是美國第四十一任總統，也是第四十三任總統小布希（George W. Bush）的父親。十二月三日，老布希總統移靈至華府國會山莊的圓形大廳供民眾瞻仰，大批民眾排隊致敬。國喪儀式於十二月五日上午，在華府國家大教堂舉行，小布希總統在父親的喪禮上發表了幽默、溫馨、感性的追悼辭，隔天在德州大學站的老布希總統圖書館舉行下葬儀式。

我在一個名為“The Guardian”的網站，找到以“George W Bush delivers eulogy at his father's funeral – full text”為標題的網頁，裡面刊載了小布希總統在他父親老布希總統的喪禮上致追悼辭的全文，也在YouTube裡面找到ABC（美國廣播公司）和CNN（有線電視新聞網）全程錄影的視頻檔案。有了這些資訊，就不難解讀上面那句話了。

過去台灣民間傳統的喪葬禮俗，幾乎都會上演「五子哭墓」、「孝女白瓊」的哭喪劇碼，而且是由喪家請「專業團體」來扮演，近年來這種現象有大幅改善，已經不多見了。

兩相對照，在歐美社會的喪禮上，一般鮮少會聽到悲傷的哭泣聲，家屬與親友來賓在致悼辭時，談到往生者的生平事蹟或過往的生活點滴時，往往會引發來賓會心一笑乃至哄堂大笑。小布希總統在父親老布希總統喪禮上笑中帶淚的追悼辭，就是一個現成的最佳實例，在十二分鐘的致辭當中，前後一共有十四次引發來賓的笑聲，頗有一種「喜喪」的味道。

在歐美國家的喪禮上，追悼辭反映的是往生者的一生，所回憶的不一定是冠冕堂皇的豐功偉業，而往往是日常生活中令人懷念的一些雪泥鴻爪，或者是感人的生活點滴。這也是歐美國家生死文化的一環，值得我們思考和學習。

小布希總統致辭的開場白就是“I once heard it said of man that the idea is to die young as late as possible.”這句話，字面的意思是：我曾聽人說，有個想法是，死於英年，但愈晚愈好。從英文文法結構來說，“to die young”的“young”是個副詞(adverb)，修飾不定詞“to die”，意思是「死的時候心境姿態很年輕」，但是時間點「盡可能愈晚愈好“as late as possible”」。

小布希總統的第一句開場白就引發來賓的笑聲。接著他說道，在八十五歲時，老布希總統最喜愛的消遣是駕著他的愛船「忠貞號」（Fidelity），啟動三具三百匹馬力的引擎，飛馳──愉快地飛馳──橫渡大西洋，然後特勤局隨扈的船吃力地跟著。

九十歲時，老布希從飛機上跳傘，降落在位於緬因州肯尼彭克港（Kennebunkport）聖安海濱教堂（St. Ann’s by the Sea）旁的地面，那裡是他母親結婚以及他常去禮拜的地方。小布希總統說：媽媽常說老爸會選擇那個地方降落，是以防萬一降落傘沒打開。（來賓笑聲）

老布希在九十幾歲時住院，某天老夥伴貝克（James A. Baker，老布希任內的白宮幕僚長）偷偷夾帶了一瓶灰雁（Grey Goose）伏特加酒到他的病房時，他簡直開心死了。顯然這瓶酒跟貝克從莫爾頓牛排館帶來的牛排超級搭配。（來賓笑聲）

小布希提到老布希有兩次幾乎「英年早逝（to die young）」的經驗，第一次是當他還是青少年時，一場葡萄球菌感染差點要他的命；幾年後，他一度孤伶伶地在救生筏中，漂浮於太平洋上，祈禱救援人員能夠趕在敵軍之前早一步發現他。（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