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風景】等待

文/郁思 |201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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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郁思

人生是一場漫長的等待,一個接一個的等待是一條鎖鏈,連結生命的開端到終結。

我的一生,經歷過許多許多的等待。是許多喜怒哀樂串連起來的過程,在記憶的河流裡泛舟弄潮,起伏跌宕。

十一歲那年,爸媽帶著比我小兩歲的大弟、小四歲的大妹在一個火車站等著乘火車。久遠前的記憶模糊不清,不記得是哪個地方,不記得火車開向何處。只記得從中午的大太陽等到黃昏歸鳥呱呱叫著飛過,大弟、大妹們都累得趴在行李包上睡著了。

我和爸媽引頸翹望左顧右盼,等一輛似乎永遠不會來到的火車。多年後讀到「地老天荒」的句子,可以說我十一歲就經歷了一場地老天荒的等待。

十三歲跟比我大兩歲的愛光在黃埔島相遇,插班就讀全是說廣東話的中學。我們倆是外來的移民,說同樣的國語,了解彼此的處境,環境造就了我們相依的友情。一年後我隨家人到台灣,她跟叔叔回大陸東北老家。臨走她說一句:「我們以後再見。」

見面的承諾變成漫長的等待。等待的心靈裡有一幅浪漫的畫面:寒冬時節愛光站立窗前,窗外寒風怒吼雪花漫天,她等待南方島國朋友的再見面。

那幅浪漫的畫面,讓住在島國狹窄眷村的我感染著一分等待的憂傷。

十四歲,我就讀新竹女中一年級,與跟我一樣矮個子的松筠鄰座。我們個性相投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兩年後我轉學新竹師範,松筠順利升高中到台北讀大學。

不算青澀也還不成熟,青黃不接的心田種滿了友情的歡愉。她大聲說:「我們要多寫信,保持聯絡啊!」

交換了地址,卻沒寫過一封信。青春的歲月忙著許多事,交了許多新朋友;眼裡流光溢滿,看不盡的金色年華;腳下踢跳飛揚走不完的紅塵滾滾。就這樣丟失了寄信地址,失去了收信的等待。

那年我帶著八歲的兒子,六歲的女兒到美國跟先生團聚。在機場寄放好行李等著登機。一個學生匆匆趕來送來一幅畫作。我一手提畫,一手牽著女兒,女兒牽著兒子走去登機門。走了一半畫不見了。「你們兩個站在這裡等,一定不要走開。」我說。

提著畫回來,兩個小人兒滴溜著張大眼,一副迷路徬惶充滿盼望等待的眼色。童稚的眼神閃亮起嬰兒清亮的盼望。

幾十年過去了,那兩雙滿是焦慮等待的眼神榮懷心底,從未消失。

如今年老了,先生的鼾聲擾我入眠,我們分房睡。

靜悄悄走進自己的房間,靜靜的各自安眠。沒有枕邊細語、沒有鬥嘴鬧趣,安靜得只有黑夜的倉皇。

那天闔眼前大聲說「晚安!」先生也回我一句大聲的「晚安!」好像完成很久前該做而未做的事。

每天晚上安心的等待一天最後的那句「晚安!」

是平常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早餐後我帶著狗兒走路。一隻黃色黑斑點的美麗大蝴蝶,優然美姿飛落我面前的地面,我停步等牠休息後的再起飛。牠卻突然地側下身趟在地面,讓我措手不及。我低頭專心看著牠安睡的姿態,跟牠說了幾句話,祝福牠一路走好。

生命的殞落,在這樣悠忽的一瞬間,失去了盼望的等待。

美國短篇小說家歐.亨利,一著名小說《The Last Leaf 》(中譯《最後的一片葉子》)。寫了一位自以為重病不會好的女子,將生命自比為外牆上的藤蔓,她將隨著最後一片葉子飄落逝去。鄰居落魄畫家知道她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一片飄搖的葉子上,便為她在牆上畫了一片栩栩如生的葉子。她果真就從漫長的臥病起身行走,完成一分對生命從絕望到希望的等待。

人生是一個接續一個等待的道路,營營眾生碌碌普世、星海浮塵天地遼闊。等待的路上走出各自的故事。

朱敦儒的〈西江月〉:「不須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幸遇三杯酒好,況逢一朵花新;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

明日雖然陰晴還未定,用平常心看待萬物。賞一朵花新,享一時歡笑;明日是陰是晴都是等待的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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