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淑秋

兩個多月前，大姐病情每況愈下，需轉入安寧病房。遠嫁瑞士的二姐立刻趕了回來，陪我一起安排轉院、護送事宜。安頓好之後，我們天天去醫院陪伴大姐數小時，其餘時間，幹勁十足的二姐，便動手整理起我因照顧大姐而無暇打掃的房子。

幾天下來，凌亂的空間逐漸變得清爽、整潔，連小鈕扣、別針等針線用品，都井然有序地被安置在適當的地方。二姐還把大小行李箱、電風扇和不常用的物件，整齊堆疊在層板上；牆壁上則掛了幾個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小袋，讓我儲放雜物；更沒想到小小貯物間竟然可以闢出走道，讓收取更方便，設想真是周到。

讀服裝設計的二姐應我央求，將所有太長的袖子全部改短。她依自己喜歡的八分袖為準，改過後有幾件短了些，讓我的衛生衣袖露了出來，我雖然拿來打趣二姐，卻是滿心歡喜地穿上身。一天外出回來，看到一大籃兒子的襯衫竟然都已燙好，一時心緒翻湧，不禁抱著她流下眼淚。不知多少年了，我獨自打理家裡大小事，早已忘記被寵愛的滋味……二姐拍拍我，她懂。

幾乎沒有時差的二姐，天天忙進忙出，整理、搬動、丟棄，總說「不累，不累」，但每晚躺下來不到五分鐘就開始打鼾。她還不斷安慰我：「妳這些年照顧父母、大姐，累過頭了，要多休息。」我不敢奢想的幸福指數，在二姐住在家裡的這段期間，從零開始往上爬升。

親情的潤澤，沖淡了日日探訪大姐的哀傷。在入住安寧病房的第十六天，大姐往生，我們和從美國趕回來的大哥一起商辦後事。二姐跟大姐感情最好，她提議，既然不念祭悼文，不如就播放大姐生前最喜歡的〈千風之歌〉，我們一致同意。

追思彌撒進行到尾聲，響起「別在墳前為我哭泣……」的歌聲，我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在肅穆的禮拜堂放聲大哭。二姐緊緊、緊緊地抱著我，直到歌曲結束，她低著頭默默轉身，我這才發現肩上已溼了一大片。

這段時間，感謝有二姐相隨。分隔千里的姐妹倆難得朝夕相處月餘，同進同出，我們搜羅出和父母、大姐往昔相處的點點滴滴，回憶裡有歡笑、有感傷，還有更多的不捨。逝者已矣，知道二姐心疼我這個妹妹照護家人的辛勞，她極盡所能地用各種形式來彌補和表達謝意，我領受這分心意，細嚼幸福滋味，知道自己這一路走來，並不孤單。

安坐陽台落地窗邊的長板凳上，這個小空間，自從二姐巧手整理過後，有了新的面貌。我膩在暖暖的陽光中看看書、發發呆，享受一方綠意和久未擁有的靜心……

（本文由「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mypaper.pchome.com.tw/medodywang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