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智強

二○一五年夏天，剛到波士頓時，交通是第一件要面對的問題。在友人的介紹下，我認識了Wang，健談又熱情的Wang，立刻借了我一輛腳踏車，這是我和Wang結緣的開始。其後，Wang和他的太太，一直很照顧我們一家。也因此，慢慢了解了Wang的人生故事。

Wang從小就有許多至今仍覺遠大的夢想，譬如成為商業鉅子，坐在制服筆挺的司機駕駛的林肯大車上，抽著雪茄；譬如躋身政壇名人，在高票當選後，接受眾多支持者的狂熱擁戴；或者成為萬眾矚目的偶像名星，被萬千粉絲團團圍住索取簽名照。但這一切的一切，終究只是夢想，隨著年紀愈長，這些夢想愈覺遙遠，Wang最後仍舊依循父母替他設想的生涯規畫，努力考進台北建國中學，平淡過完三年不知愁滋味的高中生活，並且維持還算不錯的在校成績。一九七三年七月，他考上高雄醫學院的牙醫系。

高醫前五年共修了一九五個學分，Wang在龐大的課業壓力下，日日幾乎都在汗水、淚水交雜中度過，直到第六年臨床學習，Wang申請去台北榮總，他抱著不求表現，但求無過的心態，按部就班完成九個月的實習課程。他在內科學會打點滴、插導尿管，在外科開刀房體驗切肉鋸骨的血腥，這期間，他在根管治療科的林錦榮醫師的嚴厲鞭策下，意外激發他對根管治療的興趣，林醫師鼓勵他出國進修，於是在Wang的心中埋下一顆展翅飛翔的種子。

一九七九年六月，Wang終於取得牙醫學士，隨即當兵入伍，籤中號稱「一日陸戰隊，終身掉眼淚」的海軍陸戰隊，經歷新訓十二星期緊湊紮實的軍事訓練，他被分發到台中清泉崗任少尉醫官。

在當年，除了醫科生之外，獸醫系、植物病蟲害相關科系、食品營養相關科系、醫事技術相關科系，只要三民主義不考零分，都可以分派成為醫官，為單位官兵的感冒、腹瀉、筋骨扭傷，診斷開藥，或者開立轉診單到軍醫院進一步治療。總結二年的醫官生涯，牙醫系出身的Wang，不但學會醫治傷風感冒、跌打損傷，也學會養豬飼雞、種菜施肥，更差一點替軍中弟兄切包皮，所幸還是及時踩了煞車。

在畢業和就業之間有一條鴻溝，就是牙醫師執照檢定考試。退伍後的Wang順利考取執照，並回榮總擔任第一年的住院醫師，又被分到病房部獨立作業。病房部一般都有十床口腔癌病患需要開刀，通常由一位口腔外科主治醫師，帶領一位資深住院醫師（R3 or R4）主刀，加上一、二位實習醫師當助手，一次手術往往長達十個小時。Wang才剛退伍，已有兩年沒有進過開刀房，突然要動手開刀，驟覺身心壓力巨大，沒有多久，決定向主任醫師請辭，黯然卸下榮總醫師的光環。

失業在家期間，Wang也曾短暫在二家私人牙醫診所駐診過，但礙於各種時空的因素，最後仍選擇離開。此前，曾有一位在哈佛（Harvard）讀牙科矯正研究所的高醫同學，經常鼓勵Wang赴美深造，但他並未放在心上。當下此時，又值前途茫茫之際，一位高醫同學邀約Wang共赴波士頓進修，終於讓他起心動念，決定到美國讀牙科研究所。他順利申請到波士頓塔虎滋（Tufts）牙根管研究所，於一九八二年九月正式入學。

塔虎滋牙根管研究所每年收五個學生，Wang是該所第一個中國學生，每個研究 （Postgraduate Program） 必須讀兩年，畢業時頒予專科醫師證書，如果要拿碩士學位，還要在第三年作研究、寫報告，然而碩士學位無益於美國牙醫師執業，所以乏人問津。

入學第一天，Wang和其他四位美國同學互相自我介紹之後，便一起接受入學能力測驗，而後由系主任親自面試。系主任 Dr. Joseph Tenca曾任職海軍，為人和善慈藹，對這個曾在海軍陸戰隊服役的Wang深有好感，大部分的面試時間，都在詢問Wang的軍中經歷，整個面試過程輕鬆愉快。研究所所長Dr. Melvin Goldman 算是牙根管治療學的祖師爺，在醫界赫赫有名，能成為這位大師的學生，Wang深感榮幸。Dr. Melvin Goldman對教育、對研究都非常執著，不僅令Wang肅然起敬，也改變了他的人生觀。但Dr. Tenca 和 Dr. Goldman 卻只有牙醫學士的學位，並沒有碩士和博士學位，這也是Wang覺得不可思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