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妙熙法師

朝聖之於我，是內心的巡禮，更是前世記憶的回溯……

二○○九年，報社要我帶團「禪宗之旅」，以禪宗祖師道場為主題，走訪達摩祖師少林寺、慧可大師二祖寺、僧燦大師三祖寺、道信大師四祖寺、弘忍大師五祖寺、惠能大師南華寺、馬祖道一禪師的佛光寺等古剎，參究公案現場。

十二天、跨越八省，尋訪十餘座古剎，尤以安徽司空山二祖寺為最，山勢奇特、一峰玉立、單筆鬼工，李白以「玉案斥文字，世眼不可讀」形容。

車程費時半天抵達，再登三千六百階，來到當年二祖與三祖為避周武帝法難的藏身之處，為兩石交疊的巨石洞，踏進宛如與世隔絕，禪坐十來分鐘，身心脫落，出離紅塵。

也許是大山大海大石洞的大因緣，讓走了千里千路千無明的我，有了大千世界的開闊，洞中油然發願明心見性。剎那間，喚醒前世記憶，道如樹根、心如磐石。

二○一二年和佛光青年公益旅行團到印度，下鄉服務，追尋佛陀當年的苦行林、尼連禪河、成道的菩提迦耶、弘法一方的鹿野苑、恆河等。

夢中的國度，遠遠不及真實來得親近，接上了地氣，才是呼吸。佛說人性三毒貪瞋痴，在貧窮國度裡刻劃的更為深刻，也讓人感到無助。

鑽入當年佛陀苦行六年的龍洞，漆黑幽暗，燭光晃動，忽暗忽明中只有佛陀與我，真是一個奇妙的體驗。

此刻，空中不知何來音聲─「廣度眾生」，聲如洪鐘，迴盪洞內。我心怯如螻蟻，卑微地傾聽宇宙初始之音。

「佛呀！無明如我，豈敢承擔如來浩浩瀚瀚？」低沉許久，心念一轉，「我雖唯唯諾諾，也能踏踏實實，一步一腳印。」

鑽出龍洞，大地空氣、種姓制度、恆河水岸……數千年未曾改變過，如潺潺流水，一去東流，法爾如是，我又何須悲傷！

「廣度眾生」不是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是過去、是現在，也是未來，當下去行，了知三世恆通。

有了這兩次朝聖經驗，讓我體會到，雖是行腳走出去，去到我從未去過的地方，卻熟悉的彷彿回到一個又一個夢中的前世，再次看見修行的初心，昇華了也更寂靜了。

之後陸續參訪了幾處佛教聖地，如泰國、緬甸、柬埔寨等，除朝聖之心外，更多了些敏銳心思體會當地的風土民情。今年十一月，首次到訪柬埔寨參加中文世界報業協會的五十屆年會，會後來到中南半島最大的淡水湖─「洞裡薩湖」。

雖值冬天，午後高溫逼近攝氏三十度，當地人說：「已經很涼快了。」我們搭乘便船，不免俗的遊湖一周，在貧寂的土地上，也算是一種的體驗了。

歷史悲劇下，當年越南與柬埔寨之戰，遺留一群越南軍人在洞裡薩湖上，祖國回不去，柬國又不得上岸，索性在湖上搭起臨時住家，從此以漂泊為安定，臨時變永遠，世世代代定居湖上，成為有家沒有根、有國歸不得的湖上人家。

船才一停靠沿岸湖家，手腳敏捷的孩童划著小船，雙手扶在船邊，不停的向人乞討，女孩眼露哀傷扶在船邊，男孩拼命嘶吼拍打船窗，老人哭哭啼啼，示意船上睡著的嬰兒，無論是誰都非常盡力的做好乞討工作……

初來乍到，在毫無心理防備下，不知湖光山色後，迎來的竟是如此風景。我放下攝影機，為自己捕捉他們哀憫的眼神感到羞愧，為鏡頭裡看見的真實人間感到傷心，而這裡距離世界知名的佛教聖地吳哥石窟並不遠！

朝聖，朝心中的聖地，聖地並非皎潔無暇，更可能醜陋真實，然而你認為的醜陋，也許是他們最真最美的生活……

夜深人靜時，偶一翻閱《達摩破相論》，經云：「長明燈者：即正覺心也，以覺明了，喻之為燈；是故一切求解脫者，以身為燈臺，心為燈炷，增諸戒行，以為添油；智慧明達，喻如燈火。當燃如是真正覺燈。」

恍然明白，當年趙州禪師八十猶行腳，只為心頭未悄然；當他遊歷四處，及至歸來才發現虛晃一遭，真正的聖地竟就在一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