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奕成

自《紅樓夢》問世以來，無以數計的讀者為之神魂傾倒，除了清人筆記裡那些可泣可歌的記載外，林語堂《京華煙雲》筆下的馮紅玉更是酷愛《紅樓夢》，她甚至把自己想像為林黛玉的化身，為情所執所苦，最終香消玉殞，此乃《紅樓夢》的魅力，令人開卷便無法自拔，掩卷則低回不已。

而做為最早的讀者──脂硯齋，我們從他的批語，可知他對《紅樓夢》的痴迷是不亞於後世讀者的。

脂硯齋會情不自禁地置身於其中，與紅樓夢中人展開對話。第三回當寶玉聽聞黛玉無玉時，摘下通靈寶玉，狠命摔去，脂硯齋評：「試問石兄，此一摔比在青埂峰蕭然坦臥何如？」閒雲野鶴的日子你不過，偏偏要來歷這紅塵劫。

第七回周瑞家的在梨香院門前，見一個小女孩在台階坡上玩耍，這女孩是薛蟠向人口販子買來的，她也是甄士隱在元宵燈會失蹤的愛女英蓮，脂硯齋評：「蓮卿別來無恙否？」不知那呆霸王是否憐香惜玉，你受委屈了嗎？」

第十二回跛足道人出現了，這回他來解救被鳳姐戲弄得色迷心竅的賈瑞，脂硯齋想起勘破紅塵隨他入道去的甄士隱，故問：「自甄士隱隨君一去，別來無恙否？」若能說上幾句，脂硯齋或許會請跛足道人轉達士隱，英蓮而今平安，勿掛！

第十六回賈璉向鳳姐慨嘆，像香菱那麼美好的女孩，竟白白被薛蟠糟蹋了，脂硯齋聞言，嗤之以鼻評：「垂涎如見，試問兄寧有不玷平兒乎？」唉，像平兒那裡外兼具的女孩，不也被你玷辱了嗎？璉二爺啊，你跟薛蟠比，也好不到哪兒。

第十九回寶玉向黛玉說起揚州黛山林子洞裡耗子精的故事，脂硯齋也聽得入迷，當寶玉說有個極小極弱的小耗自告奮勇去偷香芋時，脂硯齋聽出箇中之味，便忍不住評：「玉兄玉兄，唐突顰兒了。」提醒寶玉你拿黛玉來取笑，黛玉又要生氣了。

第二十二回湘雲直言那扮小旦的戲子像黛玉，黛玉不快，寶玉又對湘雲使眼色。寶、黛的反應，令湘雲一怒之下要回家，這讓寶玉左右為難，連「立刻就化成灰，叫萬人踐踹」的話都說出，脂硯齋評：「玉兄急了。」意思是湘雲你行行好，就別再為難寶玉了，我都跟著急起來。

第二十三回寶玉在桃花樹下讀《西廂記》，讀到「落紅成陣」，一陣風忽然吹過，把樹上的桃花也吹下一大半來，落得寶玉滿身滿書滿地皆是。誰說清風不識字？吹得好不如吹得巧，脂硯齋大筆一揮：「好一陣湊趣風。」

第四十一回妙玉拉寶釵與黛玉的衣襟，引他們至庵內品茗，寶玉隨後跟來，說：「你這遭吃的茶是托他兩個福，獨你來了，我是不給你吃的。」脂硯齋聞言幾乎要竊笑，你都把自己用的綠玉斗給寶玉，還說這等話，故評：「玉兄獨至，豈真無茶吃？作弄人又弄狡猾，只瞞不過老朽。」

第四十二回鳳姐兒依了劉姥姥查了祟書本子，果然沖犯花神，便命人請兩份紙錢，再命兩個人，一個給賈母送祟，一個給大姐兒。事後，果然大姐兒安穩入睡。脂硯齋對此行為相當不以為然，故評：「豈真送了就安穩哉？蓋婦人之心意皆如此；即不送，豈有一夜不睡之理？作者正描愚人之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