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林黛玉初進賈府的那一天，她先在舅舅賈政的家裡，看到一個親切的丫環，上身穿著紅綾襖和青緞掐牙背心，笑吟吟地對黛玉說道：「太太說，請姑娘那邊坐吧。」到了第四十六回，作者寫出在邢夫人的眼中充滿靈秀之氣的鴛鴦：「只見她穿著半新的藕合色的綾襖，青緞掐牙背心，下面水綠裙子。蜂腰削背，鴨蛋臉面，烏油頭髮，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

賈府丫環常見的裝束之一，便是青緞掐牙背心。所謂「青緞」是黑色光潔的綢緞；而「背心」則是無袖的短上衣，亦稱為坎肩、馬甲，可以套在薄棉、毛衣之外，具有格外禦寒的效果。而「馬甲」之名雖源於騎兵甲胄，但後來這樣的款式，穿在年輕女子的身上，則無疑是為了凸顯女性玲瓏有致、婀娜窈窕的身段。

在此修飾身材的觀點下，「掐牙」的重要性，便不容忽視。然而究竟什麼是「掐牙」呢？那其實是在綢緞背心的滾邊夾縫裡，鑲入的立體窄條邊線，其材質可以是錦緞或棉布。原來為了突顯女性身材的線條美，除了腰身合體之外，還需要大量地運用各種鑲邊、滾邊，以及嵌邊等特殊工藝手法來裝飾服飾，其中包括：用暗線在衣料的夾層內縫滾邊，因為針跡不外露，因而使得滾邊特別顯得立體和飽滿。

此外，也可以用細鑲滾的方法，將滾條限制在寬度零點二公分左右，使得滾邊具有纖細修長的美感，女性穿著在身上，特顯得身段靈秀動人。這種極細膩的純手工服飾工藝，便是掐牙。

以此線條細緻的手工藝鑲嵌上幾道花縧或女彩牙兒，細滾在圓襟、直襟、方襟、捻襟，甚至於琵琶襟、如意襟、斜襟等各種款式的開襟服裝上，可將女性的服裝修飾得線條圓潤流暢、華麗典雅，同時更可與女性玲瓏有致、婀娜多姿的身材交相輝映！

再從服裝史的角度來看，鑲邊的精細手工藝，也是中國北方少數民族在傳統服飾製作過程中，最精采的特色之一。尤其是在蒙古服飾史的發展歷程中，服裝上的鑲邊藝術一直呈現著豐富多彩的變化，我們甚至可以從每一時期的鑲邊藝術中，更深刻地分析與理解其民族的內涵與視覺審美。

至於滿州旗人的女裝，則更離不開鑲邊工藝。蓋因旗人女子每喜穿著長及腳面的旗袍，外罩坎肩兒，服裝面料可選用絲綢、花緞、羅紗等上等材質，並繡有各種花卉、蝴蝶、蝙蝠、人物故事等吉祥圖案。同時還要在衣襟、袖口、領口，以及衣襬、裙襬處，鑲嵌上好幾道花紋、彩牙兒，並特稱為「畫道兒」或「狗牙兒」。如此鑲上多層次的精細錦繡花邊，方可與盤頭翅、小兩把、一字頭、扇形大拉翅上的簪環、絨花、鬢花相互爭輝。

《紅樓夢》裡所稱的「掐牙」一詞，其實也透露了書中女性的服飾文化與旗人傳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