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楊玉欣 立法院榮譽顧問

如果青春情侶是烈日下的一首情詩，像夢境般讓人眷戀，老年夫妻就像薄暮中的一泡茶，甘甜與苦澀誠然真實生活的凡常樣貌。「一起到老」經常是太過浪漫的承諾，因著現實的老年生活離不開病痛與照護，往往讓摯愛的雙方感到苦澀。現實如此，我們不禁要問：老年夫妻如何恩愛共度晚年？又如何在疾病中相互扶持，圓滿生命到最後一刻？

身為照顧者的瓊瑤阿姨，面對摯愛生病臥床、逐漸凋零，與病魔糾纏的種種煎熬，內心的不忍與不捨，不知湧上心頭多少次。然而她卻勇敢地將自身的苦痛經驗，於筆下幻化成為社會進步的養分，以深度的反省，喚醒集體社會對於生命的思考。我們能夠在瓊瑤阿姨的新作中，探索她如何自處、如何隨著摯愛的病情變化來調整自己，方能繼續相伴平老師以及周遭親友，安然地度過每一天。

我有幸服務許多重症病友，無論是表面上必須維持陽光典範的生命鬥士，抑或終日臥床的患者，他們皆共同盼望終有一日能夠善終。當生命走到無法自主呼吸與吞嚥時，他們不想以醫療加工的方式活著，更不欲整日被醫療設備五花大綁，來延長生病的苦痛。然而，台灣社會的醫療現況竟連這樣的願望也無從著手。

終於在二○一五年底，立法院通過《病人自主權利法》，這不但保障了人民優先知曉自身病情的權利，更賦予選擇與決定權，讓人民在進入「末期、不可逆轉昏迷、永久植物人、極重度失智、其他經中央主管機關公告之重症」這五種臨床條件時，能夠選擇自己認為最舒適的醫療照護方式。呼籲社會大眾進行「預立醫療照護諮商」，和醫生、家人好好地溝通生命的課題，讓摯愛之人了解自己對於生命的看法，達成共識與默契；這不但能形成家庭的和睦，更能促進醫病雙方的和諧。尤為重要的是，要簽署「預立醫療決定」，方能落實自己的醫療選擇、預防受苦，更使摯愛之人免於承受生死抉擇的兩難。

再精采的人生終有落幕的時刻，但在避諱死亡的社會與文化氛圍裡，「讓生命自然善終」卻成了需要倡議與爭取的課題。命運在很多時候讓人感到害怕，許多人就在惶惶度日中流逝了活著的意義，但我們終歸要問自己：怎樣才算活著？怎樣才是死去？不能好好活著，又在死生之際不斷徘徊，如同樹上最後一片秋葉在凌勁的風中任由摧殘，這才是對尊嚴與生命的傷害。

許多人會為人生畫藍圖，以利構築生活的方向與目標；同樣地，善終也需預先規畫，方能舒適安穩地圓滿整個人生。期待瓊瑤阿姨和平老師所經歷的這段路，讓世人透過凝視與聆聽疾病生活的樣貌，更願意思考生死的意涵，也期待人人都能在意識清楚時，表達自己的醫療決定，讓至親摯愛都成幫助我們實現願望的天使，達至生死兩相安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