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于國華

愛護自然成為信念，環境保育成為價值，永續發展更是普世理想。但是，面對天災浩劫，例如颱風的「天地不仁」，該如何思索人與自然的關係？

一個颱風將要登陸的中午，剛好抵達花蓮和台東之交，正是颱風預測通過的位置。計畫好的活動被迫更動，所有準備付諸流水，工作夥伴忙著防颱。出乎意料，颱風臨時北轉而去，當夜和次日接連大雨，風力比預期要小，總算有驚無險。

與合作農民長輩談到活動取消，不免遺憾。老農說，無風無災，下點雨很好！你看，再不下雨，田都枯了。

當頭棒喝。我只想到活動取消的不便，沒顧到禾苗等著下雨解渴。天地不仁，此刻忽有領悟，自然運行的法則，沒有偏頗；事與願違，問題在人不在天。

朋友從台北移居台東鄉間，閒暇騎機車到處交朋友。有一回訪問布農族部落，談到風災，長老說，颱風過後，大風大雨清洗掉人的氣味，動物重回獵場，打獵收成會更好。風雨理疏了大樹枝葉，陽光得以直照土地，小草恢復生長、昆蟲和小動物得到生養，大動物跟著就會出現。風雨破壞房子，但颱風送來更多木材，翻修了房子，還有剩柴可以燒火。原住民在山上生活，只要避開危險，颱風過後就像慶典，帶來許多好處。

長老的故事令人嚮往。現代人信仰「人定勝天」，遇山開路、逢水架橋，擁有繁榮城市、發達交通，這些便利文明面對颱風，也只能停擺，甚至留下樹倒樓塌水淹等災害。人類不能忍受颱風破壞人造文明的秩序，但科學至今沒有方法消滅颱風，能做的只有預先防災。

但是，颱風是大氣運作的產物，它消散海面累積過多的熱量，為陸地帶來雨水，吹散聚積的汙染。大自然的運作是一個追求平衡的循環系統，日益頻繁的極端氣候，來自更加劇烈的調節；起因還是人為的自然破壞太過嚴重。

宮崎駿動畫作品《風之谷》，是一則人與自然的寓言。劇情中大面積腐海森林，充滿毒瘴與巨蟲，是人類無法進入的死亡禁地。但最後，發現森林底下是清潔的水源、空氣與土壤；原來腐海的作用如同大自然清淨機，吸收並清理人類製造的汙染和劇毒。對人類而言，腐海是在救命、而不是害命。

一八五二年，美國開墾直抵西北，希望買下原著民擁有、位在今日華盛頓州普傑峽灣約二百萬英畝土地。部落奠長西雅圖給美國總統寫信，表明對土地與自然的情感，以及對於土地買賣的困惑。西雅圖說，大地不屬於人，而人屬於大地；人作用在大地的一切，都將回報給人。他要求白人尊重土地、善待動物，因為土地生養萬物，而動物是人的兄弟；土地是家，更是情感的寄託。

西雅圖酋長的願望沒有被實踐，但他的預言不斷在應驗。台灣原住民長老也有著同樣智慧，那是來自與天地共生的經驗。當人類企圖控制與超越自然，得到的往往是反撲；那不是復仇，而是環境被破壞之後的修復。人類必須回到與天地共生的結構裡，重新理解人與自然的相生關係，才能得到面對天然災害，所該有的自處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