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雅雯
汗水浸溼了衣裳,亮晃晃的夏日豔陽肆無忌憚地朝我發射無數支光箭,車內逐漸飆升的高溫正一點一滴消融我的意志。手握方向盤嘴邊呢喃:「左轉三圈、看到柱子、右打三圈……」未曾料想多年後,我會因孩子一句話而回到那些個遙遠的午後。
當我又在車內對著先生下停車指導棋時,孩子不解地偏著頭問我:「媽媽,你會開車嗎?」我笑著回答:「會啊!在駕駛訓練班。」十三年前的我,像極了在籠中跑步的天竺鼠,一圈又一圈輪轉著,S形車道、倒車入庫、路邊停車……我得意地誇口:「閉著眼睛都可以考過!」
然而當我的跑步籠放大為一座城市,怯懦儼然是一串鎖鏈,將我拘禁在家,若是出遠門,只能仰賴外子不辭辛勞地駕車。結婚初期,時常懊悔自己在長途旅行時無法當替手讓他歇息,外子倒是貼心地安慰著,要我負責說話,助他退散瞌睡蟲便算是功德一件!我笑稱自己「全靠一張嘴開車」,這張嘴不僅暢談生活所見、時事新聞、播報即時路況、輸入GPS定位,還得在稚兒嚎啕不耐久坐時,以故事、兒歌哄騙,一家子各取所需,好不自在!
但即便不諳駕駛技術,我對於外子「停車」的堅持仍頗不以為然。他總要前進後退、左挪右移後再探頭張望,更免不了下車打量巷弄寬窄、其他車輛出入方向……若不滿意就鑽回車內重複再三。我常不耐於此,只覺浪費時間。
一次,保養車廠師傅誇讚:「你的車看不出這麼多年了,真會保養喔!我看過太多客人,不到一年保險桿被撞歪了,後照鏡斜了,車身四處落漆……」我瞧見外子搔頭微笑道謝,才恍然大悟他的多慮其實是謹慎,他的瞻前顧後更是體貼他人。我怎麼會不懂他呢?他總是做多於說,有凡事求好的完美主義以及寧可吃虧也不占人便宜的憨厚性子,從停車的堅持裡,也照見他處事的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