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寶珍

已經陪伴孩子走過十多年成長歲月的書桌，除了桌面上色彩斑斕的筆墨印記，一切周邊的構件功能依舊完好。雖然如今一雙兒女長年在外，兩張書桌由我和先生接收，從二樓書房移至樓下客廳使用，不過眼前景物依舊，昔日一雙兒女年在幼時期趴桌習字塗鴉，叮咚敲琴或咿啞吹奏，乃至青春時期挑燈夜讀……望著眼前的舊書桌，總容易追憶起過往他們使用書桌的浮光掠影，彷彿一切都未曾走遠。

事過境遷，當年選購書桌的喧譁猶歷歷在目。猶記年輕時初為人母，因兒時家境窘困，求學階段未曾有過專屬書桌，寫作功課時，多半只能就近借用伴著飯菜餘香的餐桌，或輾轉周旋在自家雜貨門市的櫥櫃上方，遂暗自思忖，來日一定要幫家中孩兒布置一間專屬的書房，還要備好那令人稱羨、舒適又方便的書桌。於是各方搜尋市售書桌材質和功能的相關資訊，幾經研究並仔細加以評比後，終於選定稱心如意的品項。

只是滿心歡喜正待出手購置兩張同款書桌時，卻遭勤儉遠慮的家人好言勸阻，畢竟兩張新書桌所費不貲，居然足足得花掉當時一個半月的薪水，難免被質疑莫非是聽信廣告鬼迷心竅。家人幾番勸說孩子成長快速，轉眼離家求學，無須如此大費周章；更何況當年成家之初，肩上還扛著新屋貸款，撙節支出本該是當務之急；看似盲目衝動、不諳經濟盤算的行為，壓根只是為了彌補本身童年的缺憾……

最後我雖然堅持買來，但耳際好一陣子仍會聽見絮絮叨叨的責難。所幸當時精挑細選的書桌不負所託，一路伴隨孩子們快樂成長，而今撫看眼前書桌歷久彌新，終不枉昔日咬牙投資的執拗初衷，捫心自問也能少些歉疚，多分欣慰。

書桌樣式極其簡單，右上方外加一座青綠色活動式金屬書架，木頭桌面左上方有處約兩指寬的橢圓形凹槽，方便隨手放置書寫用具，不至於滾動掉落；由於桌子和椅子都具備伸縮調整的功能，因此可以配合孩子年年增長的身材調整成合適的高度。原本桌面上覆蓋著一層平滑的木質貼紋，或許是不敵海島冬天乾寒夏日悶溼的熱脹冷縮，以及天真孩子或割或敲的嬉戲蹂躪，幾年前已全數掀裂，現在桌面只剩下壓縮成型的原木夾板和那經年累月各色筆管無心失措點頓留下的墨痕筆跡，那畫面宛如黃褐蒼穹上的點點星光，是一家人前前後後的恣意揮灑。

我們將兩張舊書桌移至一樓客廳，緊鄰中庭觀景窗擺放，每遇天清氣朗，我習慣推開側窗迎來和風徐徐，一襲垂下的白蕾絲紗簾隨之翻飛起舞，玄關下的竹片風鈴滴溜回響。假日對門鄰居經常揚起琅琅笑語或悅耳琴音，窗台下隔壁花貓總喜歡在野薑花香間輕緩巡視，時而警覺仰頭好奇張望，時而慵懶躺臥綠茵草毯沐浴暖暖日光。我和先生各自坐擁孩子們的舊書桌，或隨興閱讀寫字或等候家人捎來問候，歲月如此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