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Grace

父親斥責我引誘大弟犯錯

我從小喜愛收集紀念幣，一來可以賞玩，二來可以存錢。當年政府發行總統蔣公六十大壽紀念幣，及台灣參加聯合國農耕隊的限量錢幣，我極度熱衷，屢屢與漫畫書店的老闆交換錢幣，並將這些限量錢幣仔細擦拭，小心保存在小鐵盒裡。一天裡最快樂的時光，就是睡覺前拿出來觀賞把玩，再輕輕收入鐵盒。

有一天，驚見盒內是空的，我驚慌大哭，父親知道是大弟趁我上學時，拿去花費殆盡，痛打大弟後，轉身罵我收集無用之物來引誘大弟犯錯。看到父親生氣、失望的樣子，我非常難過自責。

事隔五十年，我應友人之託前往牯嶺街的錢幣集貨店購買十二生肖紀念幣。一時興起，問店家有沒有四十年代的紀念幣？老闆說有，還說現在可便宜了，與幾年前瘋狂搶購的價格相比，只剩五分之一價呢！他拿出一袋紀念幣，倒出來任我挑選。

踏出店家時，恰值正午，我站在熾熱的太陽下，提著剛買到的紀念幣，問著自己：「紀念幣失而復得，想來妳是高興、滿足的。但這些紀念幣真的很重要嗎？有必要在當年為了它，害大弟挨打？妳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嗎？」返家後，我將它們收到櫃子裡，再也沒有拿出來。

再次離家，尋找他的未來

我在省立高女就讀一年後，父親在股市投資被斷頭，欠了龐大的債務，為了還債，父親急售我們在台北的住處。記得買主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到家裡四處觀望，頻頻殺價，父親迫於現實，以低價成交。

售屋成交三天後，我們迅速打包，由小貨車載運著簡易的床被及煮食器物，轉往親戚家借住。大弟與我原本跟著貨車跑，但轉眼就跟不上了。我倆沒錢坐公車，由建國北路轉沿新生南路，徒步走到台灣大學附近的臨時住家。那時恰逢過年前夕，所經之處都在準備年貨，彼時我已知道不能繼續念大學，須轉考高職，前途茫茫，不知未來在何方，大弟突然問我將來有何打算？我搖頭，流淚不語。

父親極不甘願辛苦所賺的金錢被股市吞噬，兩年後，他再次在股市豪賭，結果依舊，只是這次的債務實在太龐大，父親知道無力償還，遂逃避至南部。當時祖母已往生，家裡只剩大弟、小弟與我三人。我十七歲，開始半工半讀，小弟七歲讀小一，大弟無業。

有一天大弟問我：「以後日子怎麼過？」我說每個月有六百元薪水，省點用就好。大弟說：「小弟這麼小，妳沒有能力養他，把他送走吧！」我憤怒的回答他：「別亂講！我能活，他就可以成長。」三天後，我由夜校返家，發現大弟已再次離家，尋找他的未來。

緬懷母親的愛、抱怨父親的恨

大弟中年才娶妻，他告訴弟媳，父親最疼我。我初三時，父親常獨自騎腳踏車到學校看模擬考紅榜單，每每閱覽至我的名字在紅榜前幾名，父親會開心地騎腳踏車回家；準備考高中期間，父親發現我沉迷於武俠漫畫，不努力準備聯考，為了想吃冬粉湯及換購限量錢幣，省下搭公車的錢，由學校徒步返家的行為，他總是一笑置之，從未責罵。我以為大弟與大弟媳談及這些陳年往事時，口吻中會有嫉妒或不平，其實不然，反而是我的多心居多。

大弟是長男，母親特別寵愛他；年幼時，他長得好可愛，大大的眼睛，愛笑的嘴，總是對著親戚們甜言蜜語，尤其最愛黏母親。我呢，一張大餅臉，額頭高又凸，母親幫我剪了粗密的流海遮醜。我還有一個翹翹的菱角嘴，母親總說這是「無食大心氣」的面相。我愛玩耍，只要鄰居大孩子呼喚，馬上結伴出門，晚餐時不見人影，常讓母親生氣。

小學時，與大弟一同聽母親講故事，大弟安靜聆聽，而我聽到高興處大聲叫好，好笑處大笑，感動時大聲哭，完全不顧形象，這些舉止與母親嫻雅的氣質完全不同。母親對我很不滿意，常說女孩子不該如此這般，以後長大嫁人，捧夫家飯碗時，會惹人嫌。

年長後，每次與大弟相見，他總是緬懷母親對他的愛，抱怨父親對待他的無情，對此我並不苟同；我認為抱怨是弱者的行為，好好規畫自己的未來比較重要，整天回憶，於事無補。後來，他曾多次來電，邀我喝咖啡敘舊，我都以太忙婉拒。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