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智強
「我陷在坑裡,抬頭望著天空又大又圓的月,竟忘了跌落坑時的疼痛,想起了爸爸媽媽,思鄉之情湧上心頭,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Eugenia憶起學生時代的一段往事。
Eugenia是一九七八年來到美國的,於東吳大學取得了經濟學碩士後,在老師的鼓勵下,負笈萬里,來美攻讀博士。她本來是在奧勒岡大學讀經濟,後來轉到密蘇里哥倫比亞大學念統計。
雖有獎學金,但生活費還是要靠自己,又窮又苦,Eugenia也不例外,她除了白天的課業外,晚上還得到餐館打工到十一點,打工完再回研究室,念書到凌晨二、三點,這幾乎已成了Eugenia的固定作息。
Eugenia在密蘇里的第一個冬天,她還是如常地在打工結束後到研究室念書,研究室沒有窗戶,所以不知外面的天氣變化,等到她讀書到一個段落準備回宿舍時,一出研究大樓,這才傻眼,原來在她夜讀的這段時間,外邊已降過大雪,幾個小時下來,雪深已及小腿腹。
夜已深,四方悄靜無人,Eugenia看著一片白茫的大地,有點不知所措,因為大雪覆蓋了一切,已看不出道路,她無法知道雪底下的是什麼,而夜深無人,也沒有辦法循足跡而行,只得自己一步一步地在雪地裡摸索前路。
雖然Eugenia已有警覺,但走了不久,仍是一腳踩空,跌進了一個不深不淺的溝坑裡,摔得全身麻痛,一時動彈不得。她癱在坑裡,想起萬里外的家鄉,就流下了淚。
等到心情平復,Eugenia打起精神,掙扎地從坑裡爬出,但接下來就走得更慢更小心,於是,研究室到宿舍平常只需七、八分鐘的路程,在那凌晨的雪夜裡,Eugenia足足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回到宿舍。
「早年許多留美學生,多少都有類似的辛酸坎坷。」Eugenia說。
當時留美學生,工和讀可以說是填實生活的二個平行軌,像孿生手足一樣在留學生涯裡陪伴著海外遊子。而暑假,更是留學生的打工淘金季。
Eugenia讀PHD第二年暑假,由於暑假沒有獎學金,得靠打工存生活費,Eugenia便和十二位台灣來的留學生,租了三部破車,迢迢地開到拉斯維加斯打工。為了節省住宿費,十二個人在旅館合租了一個小小的房間,這房間當然擠不下十二個人,所以,大家約定每個人一天只能在房間裡睡六個鐘頭,輪流睡。
為了把握打工的每一分時間,Eugenia在拉斯維加斯一個月,打了「二個半工」,一個工一天八小時、一周五天,而她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而假日當然也不休假,再加「半個工」,就是用拚命三郎的方式賺錢。
「我還記得,在工餘回到旅館時,睡袋一套,就直接在地板上昏睡過去,旁邊擠的人是男是女你都不知,在旅館睡不夠的話,就到路邊睡。」
當時的留學生多半沒有工卡,換言之,都算是非法打工,所以也只能做一些粗重的工作。Eugenia的其中一分工是打掃旅館房間,她第一天上工,在清掃廁所時,她戴起手套清馬桶,工頭看了大發雷霆,一把就把她的手套扯下,然後把她的手直接按進馬桶裡,Eugenia一邊擦拭馬桶一邊掉眼淚。但幾番下來,終究是賺錢重要,Eugenia也漸漸地不以為意了。
「二個月半下來,我賺了四千美金,在那個年代,那是很大的數目,我開心極了,雖然辛苦,但總是有了回報。」
努力打工外,日常生活也是省吃儉用,Eugenia初到奧勒岡時,冬天天冷,她用二角五分的「超低價」買了一件舊夾克,這件夾克很實用,「唯一」的缺點是拉鍊壞了,她也不捨得去換修。有一次和朋友去滑雪,她用別針把夾克別起來,醜歸醜,但總是可以防風保暖。
取得博士學位,Eugenia先在大學當研究員,後來被獵人頭公司獵去藥廠工作,結婚後,隨著先生定居在巴爾底摩。
「我很喜歡巴爾的摩,城市不大,人很友善,而且離華盛頓特區很近,進出方便,這裡雖然也屬『東岸城市』,有東岸城市的文化底蘊,但又不似在紐約時人與人的緊張節奏,以及或多或少的盛氣。如果真要挑剔的話,巴爾的摩市區的治安不是頂好,白天在城市活動沒問題,晚上就要小心。」Eugenia說。
現在的Eugenia,擁有自己的管理顧問公司,員工有一百二十八位,是一位成功女企業家,但她說,她還是常常想起,學生時代那一段半工半讀的打工歲月。
「說也奇怪,那時其實是很辛酸的,但現在想起來,卻有一種甘甘甜甜的感覺,是一分人生珍貴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