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玉花
不知什麼原因,有一天我家寬敞的神明廳擺進了十多張學校專用的桌椅,突然間,神明廳變成了莊內失學人家的天堂。
每晚,我會當小義工,先擦乾淨桌椅,好讓叔伯阿姨們有清潔舒適的上課書桌可用;有時候,也會有沒報名的人來旁聽,站在外頭,表情羞怯。
早期社會,男女待遇不平等,長輩普遍認為「查某囡仔嫁去別人家,嫁尫帶小孩不用識字」,造成許多婦女失學,因此到我家上課的婦女特別多,她們歡歡喜喜的上課,開心的說:「無讀冊,親像青眠牛。」
原來鄉公所跟爸、媽情商,請我家提供場地,讓失學的人來讀書,統稱「晚學」。不少人受惠,我也是其中之一。我靜靜坐在後邊寫功課,偶爾也跟著大人念吟文字。那些字音,大家未必讀得清晰、標準,但只要文字入口了,大家都顯得喜氣洋洋。老師教得認真,怕學齡不一的學生聽不懂,國台語全派上用場。可能叔伯阿姨們年紀大或白天工作勞累,學習進度並不快。但是慢,依然是好,好在仍能一字一字地念了出來。
我後來到了台北工作,接著又結婚生子,為生活忙碌,偶爾看書看報也是隨處坐。待三個小孩就學,書桌則是孩子的寶座,我只能坐一旁伴讀。真正擁有自己的專屬書桌是有一年上松大學習電腦課程,兩個兒子特別添購了大書桌、電腦和周邊用品。我在這張書桌學會skype、伊媚兒跟臉書,也學寫散文。
面對大片窗景,以及外子為我在窗台前種植的盆景,偶有鳥兒來探班,花香鳥啼,讓我在桌前做功課有了繽紛的聲音。
我靜靜地聽,似乎還能聽到坐在神明廳書桌前的叔伯阿姨們,一字一字的發音。印象最深的是他們學說自己的國語名字,每一個人喊著自己時,都害羞地微笑了。